江清月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她听出江淮晏的语气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具体是哪,她有些不敢猜。
兄长似乎误会了什么,可她根本无从解释。
江清月眸中有了些湿气,缓缓垂首有些用力地咬了一下唇,感受到些微刺痛。
“哥,江府满门抄斩那日,我从杂院后门的狗洞钻出来,当时那条小巷口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我跑过去求车上的人救救我,是容怀哥哥掀开帘子,让安伯将我抱上马车。”
江清月头低得更深了些。
回忆起那夜,其他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可唯有上车之后的记忆格外清晰,过去十多年了都半分不曾褪色。
“当时搜查的官兵似乎发现了我爬出狗洞的痕迹,若不是容怀,我绝对逃不过那夜负责抄斩的追兵。”
“马车上当时除了容怀,还有他的少傅宋叔叔。”
“其实最初宋叔叔并不赞同九殿下对我伸出援手,他怕我会给所有人招致祸端。”
“是九皇子,是九殿下,是容怀执意要将我留下,还帮我求宋叔叔帮忙给我编了个身份,我这才得以躲过一劫,在京中安身立命。”
江清月说到这,江淮晏只觉得自己思绪格外混乱。
“清月,等等,所以你并非是被宋少傅从江府所救,而是被......”
江淮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她确切地点头。
“哥,我为宋少傅养女这件事,也是容怀去求宋叔叔安排的,如若不然,其实宋少傅最初并不想管我。”
江淮晏有些难以接受,双手握在膝上寸寸收紧。
“这些年,九殿下可有为难过你?”
江清月很意外他会这么问,“没有,哥,容怀他对我很好。”
“当真?”
江清月安慰他般尽量笑得很放松,“当真,容怀哥哥对我很好,对我无微不至,简直就是将我当作亲妹妹一般照顾。”
虽然最初那两年,是江清月很没有安全感地粘着慕容怀各种讨好。
毕竟当时她总觉得,九皇子殿下不可能不求回报地冒着巨大风险将她救回去。
小小的清月每日惴惴不安,整天粘着小大人一样的慕容怀嘘寒问暖。
慕容怀习功课,她就在一旁帮忙研磨裁纸寻书倒茶。
慕容怀习武课,她就在一边拍手叫好,端茶递水,哄得慕容怀时常大红着脸口是心非地嫌她烦。
起先听到他说她‘真烦人’,小清月还难过得两天没出屋子。
后来还是慕容怀以为她病了,急得想去请太医被宋少傅拦下,点拨几句后,亲自来看她还给她道了歉,带她出门野游,给她买街边的小零嘴小玩意才将人哄好。
自那以后,江清月逐渐摸清了慕容怀心口不一的傲娇性子,两人渐渐熟络起来的开端。
似乎是想起很多来到慕容怀身边后的事,江清月眉目中浮出很明显的追忆。
江淮晏原本还有些担忧,见此心中对慕容怀的揣度倒是拨正两分。
“我听闻你还医术过人,深得太后青睐?更有传闻说你与太后亲如亲孙女,太后宠你比亲孙女的几位公主更甚,你这郡主的头衔也是太后跟皇上提过之后赋予你的。”
江淮晏其实还想问太后为何会忽然殡天。
但他更怕提起这个传闻中将妹妹宠到大却骤然离世的老人,会使妹妹伤心。
本以为江清月会像提及九皇子那样对太后展露出依赖之情。
可面前刚刚还面带恬静微笑的女子骤然变了脸色,眸中有狠戾一闪而过,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哥,咱们江家当年之事,你知道了多少?”
见妹妹一下子十分严肃,江淮晏也收敛思绪,将自己查到的所有一一详细说出来。
江淮晏毕竟刚回京不到一年,他能用到的人手只有他自己,仅靠旁敲侧击地打听消息十分艰难,所以查到的只是一些模糊的描述,当年涉事之人接连出事了几个后,一些事才浮出水面,将他查到的线索得以连上。
可以说江淮晏得知的真相不及当年的三成。
这三成,还是江清月把当年罪魁祸首其中几个拽下马来给出的提示。
桌上的热茶凉透了,江清月重新掌炉。
氤氲雾气弥漫开来,桃花的清香伴着枸杞的微甜被茶炉中沸水浇灌。
明明沁人心脾,可若细品却有几分桃花骨朵过多的苦涩夹杂其中。
“哥,当年之事太多纷乱复杂,我也是在容怀哥哥这些年的帮助下,才渐渐查清的。”
“细说太过冗长,哥,你只需要记住,太后,皇上,皇后,他们谁都不无辜!”
江淮晏端着茶杯的指腹被烫了一下,洒出杯中几滴热滚滚的茶,落在手背上带起一连串的刺痛。
“清月,这些年,你究竟查到了些什么?”
又或是说,究竟背负了些什么?
江淮晏认真打量起这个已经碧玉初长成的姑娘,她比小时候少了许多稚嫩可爱,更多的是少有显露出来的狠戾与阴鸷。
那是他曾在九皇子殿下身上窥探出的,如出一辙的阴狠。
“哥,当年父亲被众朝臣群起攻之的突然,他们一股脑全部涌上来,拿着那些子虚乌有或者捏造出来的伪证,人人都想啃咬咱们江府一口。”
“可哥你细细想想,若没有皇帝的纵容,没有掌大权之人的推波助澜,咱们江府如何就能被污蔑的那般切实!”
“你为大鄢的子民冲锋陷阵,可卑贱小人却将你陷死沙场,还给你冠以通敌叛国的污名!前线粮草迟迟不到,他们却说是父亲贪污了军饷!”
江淮晏猛然站起身,“这不可能!父亲清廉威正,多年来不论民间还是朝中有目共睹,更何况我还在前线,父亲怎么可能会不顾我的安危贪污军饷!这简直无稽之谈!”
江清月攥着茶盏的指尖白到几近透明,眸中恨意大放,冷笑连连,“是啊,儿子还在前线厮杀,父亲怎么可能会贪污军饷延误粮草,这么明显的陷害,皇帝就愣是装糊涂,天家便是如此,执意要我江府灭亡!”
“这不对,这太诡异了,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江清月倏尔抬眸看向满面震惊的兄长:“我也不解了多年的为何,直到太后在我面前亲自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