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来的比预想要快很多。
烈日高悬下,拓武城及周遭犹如处在蒸炉一般,甚至吹起的风都裹挟着热气,让人觉得浑身不适。
哗——
在热风吹动下,聚在拓武城外的乌泱人海里,矗立的大纛、旌旗随风飘动,不时有马鸣声响起,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传来,是极具视觉冲击的。
“娘的,慕容古这厮不去找孙斌,反倒是找上老子了。”
拓武城北墙上。
被一众将校甲士簇拥的宗宁,手举千里镜观察来犯之敌,别看嘴上骂着,但眉宇间透着的兴奋毫不掩饰。
“慕容古这厮是发什么疯啊!”
“是啊,这他娘的来的要有十几万吧?”
“拓武山脉不守了?这可不像慕容古的脾性啊!”
“你他娘的看仔细些,有不少是北虏的部族军,慕容古这厮不傻,这可叫他逮住名正言顺消耗部族军的理由了。”
“真够瞧得起我等啊,拓武城诸军的兵力合计不到八万,这厮居然集结了十几万来犯,干他娘的!”
“艹!!你们快看,除了兀谋罕的纛旗外,老子还瞧见乌戈雅的了,娘的,这是想照死里玩咱们啊!!”
“乌戈雅也他娘的来了?”
聚在此处的拓武军诸将,不少透过所持千里镜观察前线战场,而当观察到一些情况时,不少都叫唤起来了。
端木玉、舒玉庆、仇海等一众南军将校,还有宗织、昌封、李斌、董衡等一众勋贵子弟无不露出各异神色。
“乌戈雅是谁?”
面露疑惑的董衡,看了眼左右,低声对李斌说道。
“慕容古帐下六猛将之一,排在第二的猛人。”
李斌放下千里镜,表情凝重道。
“那也不猛啊。”
董衡耸耸肩说道。
“小子,乌戈雅应是排第一的。”
霍栾听到这话,收起千里镜,侧首看向董衡道:“只不过此人与猛克是结义兄弟,猛克是乌戈雅的大哥,所以排六猛将时,他成了老二,猛克排在首位,这两位是深得慕容古的信赖,常被慕容古带在身边,驻扎于北虏南都。”
董衡喉结上下蠕动。
“怕了吧小子。”
见董衡如此,霍栾嘴角微扬,“此前叫你们撤,你们他娘的不撤,现在好了,跟北虏有的打了。”
“小爷才不怕!!”
被霍栾当众这样一说,董衡当即喝道:“什么狗屁的六猛将,跟我大虞天军比,他们狗屁不是!!”
“哈哈……”
此间响起道道爽朗笑声。
“行了,别逗他们了。”
宗宁的声音响起,此间笑声消失,一道道目光聚焦过来,宗宁表情严肃道:“只怕猛克这次没有驻守南都,如果老子猜的没错,其应与那束剌歌一道去往岚昆城了,恐辰阳侯他们遭遇的北虏也不少。”
听到这话,以霍栾为首的拓武军将校无不表情严肃起来。
为什么北虏所辖疆域难以攻克,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北虏在拓武山脉驻扎有十几万大军,但这并非北虏能动员的所有,而在南院大王府所辖治下,还有着不少规模不一的部族,一旦南院大王府动员起来,是能集结不少部族军的。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双方围绕拓武山脉,围绕各自边陲展开大战,一旦双方战事焦灼起来,北虏中枢所在,西院大王府、东院大王府都可能会抽调兵力驰援,这等规模的仗,双方不是没有打过。
“铛铛铛!!!”
在众人思绪万千之际,急促的铜锣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在前方上空处,出现了一波遮天盖日的箭雨。
“箭袭!!!”
于城外驻扎的灭虏军本部营寨,立时就出现了怒吼声,接着箭雨飞掠着便朝营寨袭杀过来。
宗宁所领灭虏军在进抵拓武城后,便奉令接管南军先驱在城外所驻营寨,并在原有基础上进行增扩与完善,继而与拓武城内守军互为掎角之势。
宗宁来拓武城,那就有了主心骨。
以此来统属节制诸军各部。
“各司其职吧。”
此等态势下,宗宁的声音响起,叫聚在此的众将无不轰然应诺,谁都知道接下来有硬仗要打了。
“还好先前没离开拓武城啊,不然就赶不上这硬仗打了。”
朝城下走去的董衡,摩拳擦掌的对李斌说道:“说起来咱们要感谢巾帼啊,不然咱们就要护送伤兵离开了。”
“的确。”
李斌点头道:“徐彬这厮手真臭,上来就抽到签了。”
“嗐,这厮一向如此。”
董衡满不在乎道:“摆着个臭脸,手肯定臭,你是不知啊,当初知晓此事时,可把我给急坏了,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那算什么事!”
听到这,李斌露出复杂之色。
原以为是必走的结局,可谁曾想到巾帼第五校尉部副校尉万柔得知此事,直接就找了过来了。
用她那话讲,重伤走不了,路途颠沛下必死无疑,轻伤不用走,马上要打仗了,治治就能上战场。
这把宗宁、霍栾这帮将校全给震住了。
明明是待在闺阁的年纪,但言谈举止却异常洒脱,这其中就有不服的将校,可还没说几句,就被万柔给怼回去了。
人说的在理啊。
你懂救护,我懂救护?
你要是懂,那我领着人立马走。
这位姑奶奶讲的话,把待在那里的端木玉、舒玉庆、宗织、昌封等一行人都给弄得想笑却必须要憋着。
这事儿弄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咋弄?
没法弄啊!!
谁不知巾帼是天子缔造的,且她们还都是战争遗孤,致残将士子女,更别提她们还是干的救护,谁敢招惹她们不是找刺激吗?
真要是有人敢找刺激,在拓武城的南军先驱定会不答应,要知道端木玉、舒玉庆他们,还有宗织、昌封这帮勋贵子弟,当初可都在上林苑待过。
先前不显,毕竟羽林、巾帼是最亲最近的。
可现在羽林不在这边,那他们就是最亲最近的。
……
彼时,在拓武城内。
隶属巾帼第五校尉部管辖之处。
“城外的动静,你们也都听到了。”
在几名都尉、副都尉的注视下,万柔娥眉微蹙,表情严肃道:“接下来拓武城这一带的战况势必惨烈,我不管先前怎样,但从此时此刻起,谁要是敢丢我巾帼第五校尉部的脸,给我哭鼻子,抹眼泪,耽搁战场救治伤兵的话,那就给我滚出巾帼第五校尉部!!”
“是!!!”
道道铿锵有力之声响起。
“都去忙吧。”
万柔伸手示意道。
“老子的伤,老子不知道?北虏打来了,叫老子归队!!”
“你还不能走,你的伤……”
“瞎叫唤什么,叫你养着就好好养着,该你归队时,你他娘的想对待都不可能!!”
“看什么看,都躺好了……”
可很快,在这片地方,不断响起万柔的声音。
作为巾帼第五校尉部的副校尉,万柔当初在上林苑时,是希望能加入巾帼第一至第四校尉部的,其能力与水平是够的,可最后却被调来第五校尉部了,一个是她的能力和水平在这里摆着,一个是其在医术方面很有田赋。
第五校尉部组建之初,楚凌就来到所部驻地,见了这帮巾帼女郎,楚凌的一番话,让她们的心都跟着定了。
不是说只有上战场杀敌,那才是好样的。
能够尽可能多的救治伤病员也是好样的。
楚凌是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也懂得一个道理,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只要能活下来,那就是悍卒。
可是据楚凌了解到的大虞军队,对于别的都很重视,唯独在战场救治方面,是存在一定短板和不足的。
这不是开玩笑嘛。
明明能通过及时救治活下来,不会致残,但就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残了,死了,这简直是在拿人命开玩笑。
当初组建巾帼,目的之一,就是要培养一批战场急救人才,叫她们在前线抢救伤兵营,尽可能的减少死亡。
……
“公主,大王如此急切的发动箭袭,恐对南虞人的伤害有限,今下对我军而言,不是应该尽快安营扎寨才是?”
彼时,在拓武城外。
人潮汹涌下。
沮渠安忠骑马而定,看着前方所聚人潮,一波接一波的朝拓武城外南虞军展开箭袭,甚至已有数支千人队,脱离了前军本阵,在本部箭袭掩护下,快速朝南虞军抵进,这叫沮渠安忠有些担忧的看向慕容天香。
显然对这种打法,沮渠安忠是不认可的。
“这是在立威。”
反观慕容天香却表情平静,“如今南虞聚兵在拓武城、岚昆城两地,这就像是两个拳头狠狠砸进拓武山脉中。”
“对于南虞后续怎样,是谁都猜不准的。”
“这次出兵,王叔以南院大王府之名颁布征战令,继而聚集不少部族军,多数聚集在拓武城一带,少数被猛克率本部弹压,前去岚昆城与束剌歌汇合。”
“拓武城、岚昆城两地,在接下来必须要有一地尽快夺取,不然形势对于我军就比较凶险了。”
听到慕容天香所讲,沮渠暗中突然明白慕容古为何如此了。
两国接壤之地的形势,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南虞这边明显是蓄谋已久的,面对今下这等被动境遇,必须要拿出强势的一面才行,不然不止南虞这边会察觉到什么,就连聚拢的部族军可能也会察觉到什么,一旦出现这种境遇,形势就会进一步恶化了。
当沮渠安忠思虑这些时,相隔不远处,被层层簇拥的慕容古,则表情阴沉的盯着前方拓武城。
这仗不好打啊。
慕容古紧攥着缰绳,盯着在拓武城上高高挂起的大纛,那是南虞灭虏将军宗宁的,也就是说此地又被宗宁节制了!
“大王,要不要末将率领本部,弹压数万部族军先猛攻一波?”在慕容古思量之际,一旁的乌戈雅皱眉道。
“宗宁这厮率部赶来,要不将其气焰打压一番,恐此獠定不会就此罢休的,说不定还会对我军展开……”
“暂时不用。”
慕容古摆手打断:“眼下对南虞边陲的情况,我军掌握的还不够多,等撒出去的那些人聚拢回来,获悉各处情况后,再对其展开猛攻也不迟。”
乌戈雅没有说话。
“乌戈雅。”
可没过多久,慕容古继续道。
“末将在!”
乌戈雅当即应道。
“我军外围就交给你部了。”
慕容古表情严肃道:“务必要安排好,防好南虞人夜袭,这次要是再败的话,对我军而言就不利了。”
“是!!”
乌戈雅沉声喝道。
领命之后,乌戈雅看向了前方,透过乌泱泱的人潮,乌戈雅看到了一杆旌旗,而在旌旗之下正是骑马而定的兀谋罕。
被亲卫簇拥的兀谋罕,眼神里满是凶狠,那双冷眸死死盯着前方拓武城,想他也是驰骋疆场许久的悍将,却不想在这拓武城栽了跟头。
卑鄙的南虞人,似是掌握了什么新的战场利器,发动的火攻十分迅猛,且燃烧时散发的气味格外刺鼻,这在先前是从没有遇到的。
也是那样,使得在那次夜袭下,所部遭到了严重损失。
天雷火,这就在兀谋罕麾下传开了。
也是在这段时日,以慕容古为首的群体,还有其麾下统辖的诸军各部,皆知南虞人手里有了天雷火的战场利器。
只是在很多人心里都奇怪一点,南虞此前那样动荡难定,到底是谁鼓捣出这些的。
“哒哒哒……”
“咻咻咻……”
在杂乱的马蹄声和破空声下,拓武城一带充满肃杀之势,身处在此的群体,不管是北虏这边,亦或是大虞这边,全都在琢磨与研究对方。
尤其是在城墙上的宗宁,通过千里镜这等利器,一直在观察城外战场各处,他在观察这次来的北虏大军,到底有哪些漏洞在,如此仓促下,北虏就聚集了这么多兵马来,宗宁就不相信没有漏洞。
慕容古是很强,但他也是肉体凡胎,只要是人,那就有犯错的时候,一旦叫他抓住了,机会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