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紫鹃,晴雯自觉的来到屋内拾掇着烂摊子,分别服侍岳凌和林黛玉梳洗穿衣,独留雪雁还在榻上酣睡,任凭她们弄出多大的动静都不醒。
见了雪雁的惨状,林黛玉如今仍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
她原以为身上受痛,岳凌只是嘴上说着怜惜,却全无怜惜之举,可对比雪雁来看,确确实实是足够怜惜了。
雪雁是前凸后翘,身段糙实的很,但也是腿软的站不住。
这不日上三竿了,还没醒过来呢。
林黛玉忍着羞恼,叮嘱身边人道:“这桌子拿出去换一个新的进来吧,还有床铺待雪雁睡过以后,也换一套新的。”
紫鹃,晴雯相视一眼,当然是猜得到缘由的,不禁抿嘴一笑。
林黛玉只得是佯装未见,又道:“再给她准备些吃食,等她醒来了,定然吵着肚子饿,这都错过一顿饭了。”
“好,好,姑娘放心。”
岳凌始终望着窗外天色,太阳高挂,已近午时。
大婚后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忘记了林如海还在府邸内歇息,原本应该早去奉茶的。
这下,两人本就有着许多误会,一时间更不好开解了。
侧目察觉到岳凌眼中的隐忧,林黛玉安慰道:“夫君也别忧虑太多,若是爹爹不喜,早该寻过来了,哪怕他不寻过来,也该吩咐人过来传我们了。”
“既然二者都没有,那定然是爹爹也是不再介怀了。”
林黛玉的话十分有理,岳凌回味片刻,也不由得颔首同意,“正是这个理。”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有些事躲也是躲不过的。
穿戴一新,束整齐了头发,岳凌扶着林黛玉起身,道:“多想也无意义,一同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黛玉甜甜笑着,眨眨眼道:“出门前,夫君可还忘记做了一件事。”
岳凌会意,俯下身来,在林黛玉细润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下,“好了?”
林黛玉点点头,主动挽起岳凌的手来,十指相扣,二人一同往门外走了。
这卿卿我我,不避外人的模样,将两个还在拾掇屋子的丫鬟看得愣在了当场。
尤其在晴雯眼里,昨天还是羞赧的双靥如同两片火烧云,今日的林黛玉便已是出门索吻了。
前后好似是两个人一样。
抽了抽嘴角,晴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问道:“紫鹃姐姐,一夜之间,人的变化就这么大的吗?我记得姑娘旧时可都是说着什么‘自持’,‘清清白白’,和老爷划清界限的。这如今,却当我们都不存在了,当着我们的面就已是如此的亲昵。”
紫鹃也惊讶于林黛玉的大胆,若是林黛玉的攻势有这么猛烈,哪怕是秦可卿也没有见缝插针的机会吧。
但资历较深的她,早已磨练了心智,杵着扫帚站定,遥遥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才应道:“习惯习惯也就好了。”
紫鹃可是与岳凌有过房事的,一夜之后有多少变化,她心里也清清楚楚,但却不好与晴雯描述了。
“对了,往后不能称呼姑娘了,得唤作夫人或是太太了。”
晴雯苦笑着应下,“好。”
……
岳凌和林黛玉才走到两位姨娘院落的门前,便能听得屋内两个小家伙的哭闹声,还有大人之间的大声议论。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孩子的哭声就是止不住了?又不困,又不饿,平时你们是如何带她们的?”
林如海的声音分外洪亮。
又听得白姨娘道:“孩子哭闹是常有的事,平日里她们也哭闹的厉害,都是靠哄的。”
林如海似是着恼的紧,急声道:“那倒是来哄哄呀?怎得我哄了这么久,她们反而哭的嗓子都快哑了。”
听得出林如海是又气又急,似是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但是还不能将两个娃娃哄好。
周姨娘大着胆子道:“要不,老爷先出去歇歇?让我们两个来哄就是。”
林如海可不傻,听得出周姨娘的驱赶之意,疑惑道:“难不成,正是因为我在这,她们才会哭闹的?莫要胡诌了,我可是她们的老子,她们就算不与我亲近,也不该怕我怕的哭个不停吧?”
两位姨娘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周遭的嬷嬷,奶娘也尽皆噤声,又将林如海气得不轻。
“好好好,又都说不说话了,倒真真不知道你们背地里瞒着我什么事。好,我出去,等你们先将孩子哄好再说!”
林如海刚从门里走出来,见到门前站着的两个,又是眼前一黑,粗喘了口气,靠坐在中央黄花梨木的茶椅里。
“你们还知道来?已是什么时辰了?”
林黛玉,岳凌两人相视一眼,嬉笑着上前,取过茶盘里的茶壶,斟上一盏茶,由岳凌双手奉上前。
“岳丈,请用茶。”
林如海眼神微眯,目光从林黛玉和岳凌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
又见林黛玉瞪大眼睛,得意的看着自己,眉角多了份已为人妇的慵懒之意,林如海自然知道昨晚肯定已然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在林黛玉的目光注视下,林如海先将茶接了过来,克制着想要将它浇在岳凌头上的冲动,置在一旁的茶案上,问道:“茶,先不急着喝,我有事要问你们两个。”
见爹爹将茶接过后,林黛玉自是眉眼生笑,可等林如海将茶放在了一旁,林黛玉的笑容便渐渐敛去,不自觉的掐起腰来,瞪眼看着自家爹爹。
林如海也全不避讳,冷哼道:“你也不用瞪着看,如今我做了他岳丈,也不是兄长,他身为晚辈,我教训他几句难道不是应该的?”
林黛玉气鼓鼓道:“既然你不喝,那我便替你喝了!”
说着便要走上前去,岳凌赶忙伸手将她拦了下来,小声劝说道:“好了好了,莫要闹起来,今日我们也不是来吵的,平和些,平和些。”
林黛玉低声回应,“我是瞧不上他非另眼看待夫君,满眼全是偏见。”
本来成亲之前,自家这个丫头就够偏心的了,这下更是当着他的面也不避讳了,林如海真是又闷下了一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屋内还有两个小东西呢,往后没准能成长为爹爹的小棉袄,心又宽了许多。
这么一想,林黛玉小时候也是常常流泪,姊妹之间还真是有许多相同。
既然如此,这两姊妹林如海一定一定要放在自己身边养大,不能再给岳凌这种贼人可乘之机了。
收敛起念头来,林如海开口问道:“说罢,你什么时候对玉儿才有的非分之想?”
岳凌讪讪一笑。
林如海横眼道:“如实说!”
岳凌微微颔首,道:“最初将夫……玉儿接到京城后,我也只是本分的做着照料玉儿的事。后来朝夕相处,两人有着许多相同的喜好,又心意相通,便再难分开了。”
“即便如此,我也将玉儿当做妹妹看待。直到沧州任期满后,我们两地分离,玉儿北上京城为我掩护行踪,我南下苏州,惩治贪腐。”
“分开前,玉儿曾探出身来,在我脸上啜了口,自那日我便知道玉儿或许已是心智成熟,不能再当做孩童看待了。”
“再后来,团圆之后,便互相印证了心意,一直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如海眼皮频跳,诧异道:“是她亲的你?”
林黛玉仰起头来,“是呀,爹爹有什么话说?”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呀!你!”
都到这一步了,林如海自是再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了,毕竟人家都有皇家赐婚了,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成了家。
这便再没什么清白,名节可言了。
幸好屋内还有两个小东西呢,林如海暗暗下定决心,对于她们两个的教育,还是再加深些好。
吐出口气来,林如海止不住的摇头,嘴唇更是干瘪,抄起茶盏吃下口水。
林黛玉拍手叫好,“爹爹,你喝了,喝了就不许为难夫君了!”
林如海赶紧将茶水吐在地上,用袖袍擦拭嘴角,“没门,我可还没问完呢。”
“爹爹真是小气,斤斤计较!”
林如海皱眉道:“我还不够大气,一个好端端的孝顺女儿,就这么被他夺去了,反过来气她老子!”
再将目光转移到岳凌身上,“还有,为何迟迟压着我的调令不发,临到成亲了才发来扬州?”
“你可知我为了赶上昨日的婚事,星夜兼程吃了多少苦头?更是蓬头垢面,来不及换一身衣物便去见了各位同僚,真是要私下我这张老脸了。”
岳凌真是无奈,简直是吃了哑巴亏,百口莫辩。
“岳丈,这并非小婿有意为之,而是小婿亲自去吏部衙门催发的,他们自己有疏漏。我怎会故意为难岳丈呢?”
林如海沉下口气,好好思忖了番,倒也觉得岳凌说的有几分道理。
和林黛玉成亲,又不是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没必要将他得罪死了。
尤其岳凌应该早就知道隆祐帝会亲至婚礼,到时候他即便有心反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更没必要瞒着他了。
林如海再拾起茶盏,总算是心有宽慰,吃了口茶水。
林黛玉极有眼力,上前又斟满了一杯,奉到林如海面前,“爹爹,请用茶。”
林如海白了眼,接过后往身后内室扭了扭头,“去里面照看你的两个妹妹去,我还有些公事问岳凌。”
林黛玉喜上眉梢,开心的福了个礼,才辞别了爹爹和岳凌,往里面走了。
对于岳凌,林如海自然是欣赏更多了,不然他当初就不会放心的将林黛玉交给他。
本来以为是忘年交,却也没想到如今关系更进一步,成了一家人,这角色的转变,就算是林如海一时也难以适应。
“好了,别在那边站着了,过来坐吧。”
岳凌也再行了一礼,自觉坐在林如海下首的客位上。
“我的调令上写着,任度政堂副官,算是给你做事了,如今度政堂都在做甚?”
岳凌讪讪一笑,“不敢说让泰山大人为我做事,着实是为国家做事。”
林如海白了一眼,道:“你就别说这些虚词了。”
岳凌连连颔首,改口道:“如今度政堂做的,便是之前和岳丈商议过的新政内容,从赋税,学政,吏治几个方面,推行新政。其中经济来源,背靠的是开海的成果,垦荒养马,也是为或许会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还有工部新建的厂房,引入洋人工匠,筑造坚船利炮,也都涵盖在五年之内的计划。”
岳凌为林如海描绘了一副蓝图,如林如海这般实干之臣自然是听得心旷神怡,连连拍手称赞,最后落实到自己该做什么政务时,岳凌先声问道:“岳丈在查扬州烟花一案中,有没有发觉到之前所遗漏的线索,或是什么非比寻常之事?”
“我总想着,偌大的盐商总商,不该成为烟花作坊的目标,好比于蚂蚁啃食大象。哪怕有时任扬州知府的暗中帮忙,也是过于跳脱了些,我觉得烟花作坊背后应该有更强大的靠山,毕竟他们除了烟花,还在做夹私的生意。”
“这个靠山强的能让扬州知府欣然认罪,就像在吐吉可汗一案中的枢密院事卢渊。”
林如海渐渐睁大了眼睛,沉吟着道:“在扬州时,消息晦涩,我倒是没想这么深。若你说蛮人可汗一案有鬼的话,那这烟花案,却有些问题在。照常理夹私的收益,应当比烟花本身的收益更高,但这银子,都未见在账,不知去向。”
岳凌颔首,“我才查到,晋商中有专门的票号,为脏银洗白。扬州是徽商的地盘,想必有同样的手段,也实属正常。”
“所以朝中应该有晋商,徽商两大商帮的靠山,这个靠山还不是同一个人。”
“正是。”
林如海猜疑道:“难道,是北静王水溶?他手下有不少亲信旧将在九边戍边,应当需要大量白银。军饷,层层克扣,到边军手中恐怕十不足三,为了牢牢掌控边军的信任,贴补是常有的事。”
“对了,在你抄收了江南世家以后,正是烟花作坊蓬勃发展的几年。如今看看,是不是并非巧合?”
岳凌眼前一亮,未成想林如海又给了自己一条不一样的思路。
的确,江南世家与同样是金陵出身的北静王水溶,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