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侯爷的看重,可惜老夫年迈体衰,无力担此重任!”
徐文岳果断拒绝道。
灾情发生了数日,地方上现在乱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等朝廷做好准备,把赈灾物资运过去,最快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
中间这段时间,只能靠地方官方组织自救。
不是徐文岳看不起同僚,着实是大虞官僚表现出来的素质,无法令人放心。
即便有个别官员,想出力救灾,手中能够动用的资源也非常有限。
相较于天灾,最可怕的还是人祸。
遍地猪队友的大环境下,主持赈灾工作,就是对自己的仕途不负责。
“徐阁老,太过自谦了。
朝堂之上,就数阁老履历地方的经验最为丰富,还多次主持赈灾防疫工作。
这次赈灾治河的重任,非徐阁老莫属!”
谷嘉熙率先开口附和道。
“谷阁老言之有理,徐阁老德高望重,足以担此大任!”
吕泽安当即肯定道。
“陛下,臣也举荐徐阁老。”
邱瑞阳随即举荐道。
三大阁老一表态,朝中非清流派人士果断响应,一时间把徐文岳吹上了天。
眼前的一幕,让清流一系很受伤。
人家用的是阳谋,明知道这些家伙不怀好意,他们也没法跳出来拆台,说自家老大无能,担不起这份重任。
“多谢诸位同僚的抬爱,徐某受之有愧。
不瞒诸位,在前些年主持平叛工作时,我受过重伤。
身体早就不堪用了。
这次回京,本来是想向陛下告老还乡的。
只因朝中发生变故,才暂时拖延了下来。
这是我的辞呈,请陛下御揽!”
危急时刻,徐文岳当即从袖中掏出了辞呈,交给宦官转呈给了永宁帝。
看得出来,他这是早有准备。
不过最初并非是为黄河决堤准备的,而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昨晚“冬日惊雷”+“冰雹雨”,如此大的天灾异象,肯定是要有人背锅的。
尽管他不想背锅,可架不住清流集团仇恨拉的多,很有可能遭到群殴,徐文岳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黄河决堤”的大事件,吸引了大家的视线,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可惜避开了一个坑,又不幸陷入另一个大坑中。
想想就觉得悲催,他入阁这么些年,尽干一堆苦差事。
先是给两淮世家造反善后,接着担任五省总督主持平叛。
中途丁忧回家,本以为能够避开风暴旋涡,万万没想到继任者是天字号蠢货,直接把局势搞崩溃。
为了稳定局势,他再一次临危受命,相继担任湖广总督、四川总督。
干了这么多的活,最后的平叛大功,全部落在了勋贵系手中。
憋屈也只能认了,麾下的小弟都是一群嘴炮党,平叛这种活儿真干不来。
好不容易回京,本想大干一场,结果又一天坑出现在他面前。
一下子出现数百万灾民,“赈灾”干的再好,都免不了出现乱子。
搞不好现在这种时候,地方上已经狼烟四起。
叛军掘了黄河,不可能放过这个扩张势力的机会。
下面闹出了乱子,那就是“赈灾不利”的证据。
别看现在他众望所归,等到后面出现问题,此时吹捧他这些人,也是最先向他开炮的急先锋。
他徐文岳也是有血气的人,与其这么憋屈的应付着,不如索性辞官回乡。
眼下的烂摊子,已经非人力能够挽回。
他可是注意到了“平叛大军损失惨重”,以下面报喜不报忧的传统,官军的损失肯定是伤筋动骨。
本来北方各省的军事力量,就被削弱的厉害,再来这么一波,朝廷能够依仗的力量就更少了。
“何至于此!”
“徐爱卿,眼下国事为艰,朝中现在离不开您啊!”
永宁帝神色激动的说道。
尽管他徐文岳早就不顺眼了,可现在天灾人祸不断,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
作为辅政大臣的徐文岳,本身就是一面招牌。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徐文岳离开。
至于赈灾之事,就算徐文岳愿意去干,他也不放心。
“徐阁老,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此时离不开您啊!”
“对呀,徐阁老。
现在天灾人祸不断,正是需要您坐镇的时候。
……”
一众清流党人急忙开启劝说模式。
甭管徐文岳是真想辞官,还是做做样子,他们都被吓着了。
没有了这位清流领袖,他们在内阁中,可就无人啦。
虽说阁臣大多数时间都是五人,但三人依旧可以正常办公。
参考以往的经验,只要阁臣数量是单数,遇到重大事务可以投票表决,就能保证内阁正常运转。
如果内阁成员出现双数,则会增补一位进去,以保障机构的运转。
“这……”
徐文岳迟疑了。
皇帝和清流党人在挽留他,朝廷其他派系,却看起了热闹。
从眼神中可以看出来,这些人是希望他离开的。
政治斗争非常残酷,有的党派拿的多,其他派系能分到的权力就会减少。
从数十年前开始,清流党就成了朝中第一大派系,压的各方喘不过气来。
尹左二人当初的骚操作,让清流党惨遭重创,其他各派才有了反攻的机会。
最近这几年,清流一系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减弱,其他各派都吃到了红利。
事实上,勋贵系的崛起,也是从清流党中抢走了一大块蛋糕。
到手的利益,没人愿意再交出来。
限制清流系再次做大,就成了大家的共识。
如果不是徐文岳身份特殊,还有辅臣大臣的身份,无法被轻易罢免,大家早就落井下石了。
“好了,徐爱卿就留在京中,放心养病。
赈灾钦差人选,大家就另选贤能吧!”
永宁帝当即拍板道。
装病没有关系,正好他也不想让徐文岳担任首辅。
现在有了养病的托词,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减少徐文岳的工作量。
首辅这种工作量繁忙的岗位,自然要挑身体好的来干。
永宁朝有一位猝死的首辅就足够了,如果再增加一位,史书上都要抨击他苛待老臣。
“陛下,臣举荐谷阁老!”
“陛下,臣举荐吕阁老!”
“陛下,臣举荐邱阁老!”
“陛下,臣举荐庞尚书!”
……
一眨眼的功夫,朝堂上的一帮重臣,全部出现在举荐名单上。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举荐者,都是竞争对手的小弟。
看得出来,大家都知道赈灾钦差不好干,想趁机坑竞争对手一把。
甭管是否合适,先推出来再说。
见到这一幕,徐文岳的心凉了半截。
相比几年,现在朝堂上的风气,明显恶化了很多。
为了争权夺利,大家都连正事都能不顾了。
赈灾治河可是大事,如果无法妥善处理,整个北方大地都会狼烟四起。
“徐阁老,你看这赈灾钦差,让哪位爱卿担任合适?”
永宁帝的话一出口,徐文岳就暗自叫苦。
所有人都知道的苦差事,正常人都会想办法躲开。
此时不管他举荐谁,都会把人得罪死。
可皇帝亲自开口询问意见,他又不能不表态。
“陛下,以臣之见,谷阁老能够担此重任!”
略加思索之后,徐文岳一脸严肃的说道。
不是他对谷嘉熙有意见,恰恰相反他还很欣赏谷嘉熙。
此时举荐谷嘉熙,完全是出于公心。
赈灾治河的工作,再怎么不好干,都得有人去干。
派一位能臣担任钦差,最起码能够做一些事,尽可能挽回损失。
倘若派出一位夸夸其谈之人,不仅无法安抚灾民,反而会让局势进一步恶化。
“谷爱卿,赈灾治河之事,朕就交给你了!”
永宁帝果断拍板道。
理智告诉他,不能任由群臣争吵下去。
如果今天拿不出解决方案,再吵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朝廷可以拖,但灾民们拖不起。
赈灾行动,每拖延一天,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灾民加入叛军。
“臣,遵旨!”
谷嘉熙硬着头皮答应道。
事实上,他也想效仿徐文岳装病的,怎奈事先没有准备好辞呈。
何况同样的招数用一次就够了,跟着重复使用,很快就会被人找到破绽。
他可不是先帝任命的辅臣,没有那么厚实的政治资源,可供他挥霍。
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先接旨。
“爱卿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只要是朕能办到的,无所不允!”
永宁帝满意的说道。
这才是他的肱骨之臣,如果都像徐文岳那样,遇到困难就退缩,天下还怎么治理。
“陛下,灾民数量太过庞大,免不了有人作奸犯科。
除了赈灾物资外,臣还需要军队辅助。
恳请陛下江南总督、闽浙总督麾下,各自抽调两镇兵马随行,以便能尽快稳定地方秩序。
为确保赈灾物资按时发放,恳请陛下派出御史和锦衣卫从旁监督。”
谷嘉熙想了想说道。
坦率的说,他真心不想拉上御史和锦衣卫。
可是没有办法,这次赈灾调集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没有人在旁边监督,皇帝是不会放心的。
与其皇帝秘密派人盯着,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以便获取主动权。
“爱卿的要求,朕都允了。”
“赈灾事关重大,赖爱卿亲自带人走一趟,协助谷爱卿的工作。”
“河南地区锦衣卫,暂时在钦差大臣帐下听令。”
……
一连串的圣旨下达,赖耀华脑袋瓜子嗡嗡的。
他可是要入阁的人,此时下去赈灾,岂不是前面的努力全部都白忙活了。
可惜现在这种场合,轮不到他拒绝。
身为左都御史,本职工作就是监察百官。
短暂失神之后,他迅速反应了过来。
皇帝这是在故意报复!
他担任左都御史期间,下面的“御史”,就没少找皇帝的晦气。
前面的万阁老案,御史们也是冲锋在前。
百官的逼宫行动,同样是他们居中串联的。
有厂卫为耳目,都察院干的这些事情,根本瞒不过永宁帝的眼睛。
就算谷阁老不提出来,皇帝也会找机会,把他这个御史头子踹出朝堂。
……
南京城。
“总督大人,大事不好!”
“下面送来急报,黄河突然决堤,大水淹没南直隶北部多座州府。
灾情还在持续扩大中……”
董子安的话音刚落,舞阳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的。
大冷的冬天,黄河冰封的概率,都比决堤的概率高。
历史上的几次黄河决堤,基本上都发生在雨季。
枯水季节黄河决堤,除非是人为挖开了黄河。
就算是人为破坏,这个季节的水量,造成的破坏也相对有限。
不过想起暴涨的长江水位,他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既然长江因为上游突降暴雨,导致下游水位暴涨,那么黄河自然也可以。
“传令各地衙门,立即做好赈灾工作。
总督衙门拿出一百万两,你们巡抚衙门也拿一百万两,用于此次赈灾。
另外通知长江沿岸各地州府,做好防洪防汛的工作,绝不能让黄河的悲剧再次上演!”
听到舞阳侯的命令,董子安瞬间就不好了。
一百万两白银放在大虞其他省份,能够拿出来的屈指可数。
可是搁在南直隶,顶多也就一个月的财政收入。
如果是让他去筹钱,根本不是问题,只要略微加征即可。
然而舞阳侯的意思,明显就是让他们巡抚衙门直接出了。
秋税刚刚收取上来,正是巡抚衙门最富裕的时候。
他们分润的税款,也恰好能够拿出这一百万两。
只不过出了这笔钱,官员们发福利的钱,就一下子折腾没了。
“侯爷,这恐怕不好吧!
赈灾之事,我们理当上报朝廷,请陛下做出决断。”
董子安略显犹豫的说道。
南直隶巡抚这个职位,本身就是悲剧。
以往的时候,上面有南京六部压着,分薄了手中的权柄。
现在南京六部没了,却又来了一位强势的总督。
省内的重大事务,都是舞阳侯拍板,他这倒霉巡抚直接沦为执行者。
“你只管按本侯的意思办便是,朝廷那边老夫自会解释!”
舞阳侯没好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