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九点，秋叶书社的社长办公室内。
“唉。”
看着眼前堆迭如山的合同，北辰一郎没忍住的叹了口气。
自从《白夜行》打了圈内那帮抱团者的脸后，‘渡边’的出圈程度一下子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勇者斗恶龙的戏码本就吸睛，更何况是这种文人圈的爆雷，就更是如此了。
而得益于这次的破圈，想要买下《白夜行》版权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有钱人或许不懂，但他们懂市场的选择，更懂请专业的人来评判其改编的商业价值。
很显然，《白夜行》就是那种既有商业价值，也有话题度的大热改编题材。
在影视圈不少导演的暗中推动下，一份又一份的版权购置合同从他们就任的会社发出，如秋日雨点般飞入了秋叶书社的信箱。
至于为什么不打电话，因为他们已经打过了，且得到了统一的回答
——有些东西不要在电话里说，也别当面讲，空口无凭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要来点实际的，把能给出的条件白纸黑字的写在纸上。
至于能不能成，之后等通知吧。
换以前来，北辰一郎就是再不在乎书社的未来也不会这么说，因为这样的说法实在有些过犹不及。
高傲是可以的，但你得有高傲的本钱。
以前的书社是没这个本钱的，现在的话……得益于渡边的一本更比一本强，书社在业内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像是此前那些一直在说风凉话，打算或正在落井下石的那帮人一下子就哑巴了，鸦雀无声的比图书馆还安静，甚至部分脸皮厚的还一转脑袋，变得谄媚讨好了起来。
只能说悠这小子的那句话还真就一针见血，在你获得了足够的成就和认可，达成了普世价值观下所认同的‘成绩’，那你就会陡然发现你身边没坏人了，只剩下了好人，而这个好人的数量甚至能扎堆。
是，他懂这个道理不假，但他却没办法说的像悠那样辛辣、反讽。
“您在叹什么气呢？”
正从公文包里掏着新人新书的栗山秋惠动作一滞，随即抬起眉来，关切的望向了自家社长。
她正打算把自己看好的新人的书给后者看呢。
对方突然叹个气什么意思！？
要是待会儿社长说她心情不好的话，那她就直接离开，等社长心情好了，再把原稿拿过来。
人心情好的时候，开出的分成才能高点儿不是？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帮对方争取利益，理由也很简单。
一是后者很缺钱，日子也很拮据，她觉得吧，一个有才华的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被生活所困，二则是她觉得有潜力的新人作者和新人作品，就应该得到应有的待遇。
而且要把这个待遇光明正大的告诉当事人，这样后者才清楚，原来书社这么看好他。
有句话说得好，你光是默默地做是没用的，你得一边做一边说，最后还得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才行。
埋头在心底下决心要改变的这种情况，只适用于改变自己的当儿，放别的事儿上都不恰当。
“没什么，只是单纯在想这么多合同我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北辰一郎揉了揉太阳穴，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阵疲惫。
眼下还是新年呢，换别的放假时间长的会社这会儿还在休息呢，可他们会社却已经开始上工了。
该说不说的，事业开始红火后，属于他的私人时间就少了很多。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得到了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吧。
“您可以交给秘书呀。”
栗山秋惠是觉得他没必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像是这种事儿，就该交给秘书，让秘书来进行一个重要性的先后排序。
“让她帮您筛选，先搞定重要的，再搞定次要的。”
当然，她不会讲让秘书帮忙签字这种话。
这话太离谱，且以北辰一郎的性子也绝对不会这么去做。
理由也很简单，后者的性格是有些多疑的，有些东西他得自己确认了才能放心。
不过这也是好事，这两年她已经看到过不少社长因为偷懒，结果出了大的岔子了。
她在秋叶会社上班上的很开心，对这个帮她在业内站稳了脚跟的地方也很满意，她不想莫名其妙的换个新的会社新的上司，然后再重新开始。
“什么叫重要什么叫次要呢？”北辰一郎反问了一句，接着也没卖关子，径直便讲出了自己头疼的点，“这些合同几乎都是关于《白夜行》的合作协议的。
“有的是买断价，价格相对较高，但就我个人来看，这点钱还远远不够，毕竟比起挪威的森林，《白夜行》简直不要再适合改编。
“而且这还不同于别的改编，《白夜行》是非常适合改成刑侦剧的。”
要知道，相比于需要花费单次相对较高成本去看的电影，电视剧要更受观众们的喜爱。
就连不少明星在选提身价的作品时，都是优先去考虑电视剧的。
毕竟后者因为总时长的问题，露脸的频次、时间远比在电影中多的多。
尤其是现在的电影男女主角大都是带资入场的，像是一般点的会社，是没办法争取到镜头较多的角色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那分成的呢？”
栗山秋惠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接上社长的话茬。
一来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私交也还行；二嘛，则是她也感起了兴趣，作为渡边悠的责任编辑，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帮他拿到一个好的价格。
“分成的就是正常分成咯。”北辰一郎叹了口气，“虽说上面也写了，也许诺了之后成绩好会有更多的分成，但我就是觉得膈应的很。”
说人话就是，导演们纷纷看到了《白夜行》改编后大火的点，但给的价格全都是中规中矩。
说白了，这些人都太贪心，想一口气吃成胖子。
别说现在了，那就是以前他都不会答应这样的‘不平等条约’。
“《白夜行》的质量摆在那呢，找个演技好的男主角，再找个漂亮一点的，厌世脸的女主角，稍微调教一下双方的演技，这部剧不火的话天理难容。”
他的语气里多出了些不满。
眼下刚好有人当倾听者，那他可就要不客气了，他要把心底的那些腹诽和坏情绪都讲出来。
“虽然我对《白夜行》也很有信心，亦觉得社长你说的话很诚恳，但我还是得说，您的那个说法到外人耳朵里了，怕是会觉得您自信的过了头。”
栗山秋惠稍微斟酌了一下词句，以更委婉的方式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要是不委婉的话，她就要说‘自傲’了。
所谓的自信的过了头，那多少还在自信的范围里，没有太超过。
“他们觉得他们的呗，他们又做不了什么事情。”
北辰一郎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更何况这样的说法又不只是我在说，你看《白夜行》的论坛网站上，是不是这样的说法到处都是。”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秋惠太畏首畏尾了。
秋叶书社已经脱胎换骨了，之前那些流言蜚语书社这边或许还会在乎一下，现在嘛，只要不是那种影响特别大的，也没有证据的事儿，都可以不在乎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书社从来就不搞违法乱纪的事儿，也不存在所谓的被抓拍到证据。
“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您吧。”
栗山秋惠也没和社长犟。
说穿了，对方是会社的话事人，也是给自己开工资的人，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咯。
更别说社长对他们一向很好，年终奖要比别的会社多发百分之二十，整体的休假也要多一些。
要知道，他们先前有个同行可是连续上了快四周的班，最后还是忙碌过了，她才休息了一个星期。
以前没当打工人的时候她觉得上四周的班没什么，但现在当了打工人之后，她可太清楚不过这有多要命了。
“但是！”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之前胡乱思索的思绪也随之集中到了眼下。
“《白夜行》毕竟是渡边老师的作品，我认为这事儿您还是该和他商量一下。”
其实作为编辑，她这句话是有点‘过头’了的。
身为编辑来教拍板做决定的社长，换别的相对更传统的职场，最次最次，她都要被扣一周的工资，像是那种大型的家族会社，这样的做法基本就和被炒鱿鱼划上等号。
“我没想过自己做决定啊。”北辰一郎倒是没有生气，反倒笑着望向了栗山秋惠，“我只会帮他做一个初步的筛选，像是那种条件一般的，根本就没必要拿出来浪费他的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这个社长也挺离谱的。
与其说他是社长，不如说是一个大号的管家，而渡边悠就是那个被他服侍的少爷。
不过这话他倒是不敢乱说，谁让自己的侄女儿是个男友奴呢。
自己但凡敢讲渡边悠一句不好，绫奈那妮子就敢给自己大大的白眼以及冷暴力。
“那就拜托社长了。”
栗山秋惠垂下了眼眉，很是诚恳的拜托了起来。
虽说身为编辑，但对于电影、电视剧、动漫这类似的改编，她其实不算很了解。
或者说的直白些，她就是不了解。
毕竟秋叶书社此前就没有人改编过电视剧，电影虽然有几部吧，但那几位作者都不是她负责的，而是带她的前辈负责的。
她也不好去问。
“这种时候你就知道拜托社长了，刚才可是凶神恶煞的很呢。”
北辰一郎调侃了她一句，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腹诽。
渡边这小子到底是有什么魔力，之前是侄女儿帮他说话，现在是自己的编辑又帮他说话。
是，他承认，渡边是有才华，长得也很帅气俊朗，但也不至于这样被偏心吧！
拿着自己发的工资的编辑的胳膊肘居然会这样拐。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ntr’了！
“渡边毕竟是我的作者。”栗山秋惠抬起了眉来，毫不胆怯的对上了他的视线，“作为他的责任编辑，我有责任为他争取到更好的条件。”
在这件事上，她有绝对充分的理由。
“你倒是义正言辞。”北辰一郎哭笑不得的翻了个白眼，随即意有所指的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你觉得渡边他还有没有存货？”
他说的是后者的灵感。
之前说句老实话，他是觉得渡边悠被那样‘压榨’，是没办法再写出好东西了的，但事实证明他错了，错的相当离谱。
天才哪里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
所谓的灵感匮乏在渡边悠那样，似乎就是个笑话。
“这个的话，我不清楚。”
栗山秋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虽然没有像业内前辈那样带过诸多作者，但业内是有一个共识的，即，再是优秀的作者在一次又一次的爆发后，也会变得匮乏起来。
人的情绪是有限的，爆发完了，那就需要时间来慢慢填补。
渡边或许能趁着思如泉涌爆发这么多次，但再多的话怕是难了。
所以她认为渡边还是该再休息个半年，这还是最少最少的了。
比起段时间内把这位年少天才‘榨干’，她还是想与这位‘大文豪’合作一辈子。
届时自己也能成为在业界青史留名的人。
“你倒是会说。”北辰一郎看了她一眼，他怎么看不出后者的心思，“倒不是我想催……好吧，就是我想催，我想看看他还能不能拿出好东西来。”
其实他是可以给自己贴一些周吴郑王的标签的，但话临到嘴边，他还是放弃了。
谁让他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呢。
“您可以试试。”栗山秋惠停顿了一下，“但我觉得没必要这么着急，不如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再恢复恢复。”
“那万一呢？”
北辰一郎还是那副不信邪的模样。
“何必急于一时呢。”
栗山秋惠没有退让。
“……”
两个人就这样谁也不让谁的对视了整整十秒，最终还是北辰一郎主动移开了视线这事儿才算揭过。
“那我问问他有没有题材总行吧？”
北辰一郎还是不死心。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您请便。”
栗山秋惠这么说着，然后话锋兀的一转。
“但是您要问的话，就别再指使着我去了，您自己问。”
北辰一郎可是开过这样的前科的，她可不想再去当‘传话筒’了。
尤其是在她本身就不情愿的情况下。
“……行，我答应你，我自己去问。”
北辰一郎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道出了这句话来。
现在的编辑啊，真就是越来越不好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