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怎么了？”
杜风察觉到了商陆表情的细微变化，立即拍马凑了上来，低声问道。
他们现在用的身份，是一支来自白邑郡金家的药材商队。
商陆是金家子弟，也是这支商队的负责人，杜风等人则是伙计，称呼上面自然都跟着变了。
类似的操作，他们以前干过不少，断不会露出破绽。
“有眼睛在盯着咱们。”
商陆嘴唇不动，以传音术回答杜风，同时也将这句话传音给了队伍里的其他人。
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了，虽然心头一凛，但明面上都没有露出破绽。
“暴露了？”
白凌虚传音问道，虽然神色不变，但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焦躁和紧张。
商陆没有答话，只是策马前行，但将感知提到了最大。
很快那股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感觉便消失了，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传音告知众人：“不必担心，我们还没有暴露。应该是这个地方藏有耳目，在时刻监视所有靠近巫山的人。”
类似的情况，他曾在楚国的王都里，有过经历。
不同的是，楚国王都里面用到的，是一种有着多只眼睛的巫兽。而巫山周围的“眼睛”，却不像是兽类，更像是阴魂鬼祟一类的东西。
商陆思付道：“若这些‘眼睛’，真是阴魂鬼祟，倒不是坏事。”
在他的身上，不仅有阴差令牌，更有土伯印记。如果巴王鹰犬的依仗，真是阴魂鬼祟，对他而言，当真是再好不过。
白凌虚听说四周藏有耳目，也传音提醒众人：“都惊醒点，千万别漏了马脚。”
虽然这些耳目，不会一直盯着他们，但也不能有侥幸心理。
众人没有点头，更没有吱声，还是跟平常一样，就像是没有听到商陆和白凌虚的传音。
这幅反应，让商陆和白凌虚暗暗点头，都很满意。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巫山脚下的神女镇。
说是镇，其规模与繁华程度，比好些县城都有过之。
这个镇子，之所以用“神女”为名，据说是巫山神女曾在此地显灵，庇护、救助了这里的百姓。
为了感激她，百姓将镇名改了，还在镇里多处地方，修了神女祠供奉。
就连神女镇的巫庙，主祀的也是巫山神女，而不像巴国其它巫庙里，主祀后土娘娘。
众人到了神女镇的时候，天色尚早，但是想要登上巫山，却是来不及了。
巫山只在每日的辰时到申时这段时间，才会垂下吊篮，放人出入。
其它时间里，除非是得到了特殊许可，否则一旦靠近巫山，就会引动护山大阵，瞬间被撕成碎片。
此刻虽然还未到申时，但是等到商陆他们赶到巫山脚下，肯定是错过了时辰。
与其白跑一趟，不如在神女镇里暂歇一晚。
而且这个地方，是进入巫山的最后一站。人不仅多，还鱼龙混杂，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到了神女镇，商陆他们寻了一处货栈，办理入住之时，除开货栈里的小厮，还有个本地的差役，捧着一本册子，不仅验看、登记了他们的身份资料，还查验了他们带来的货物。
好在商陆他们演戏演全套，准备的非常妥当，马背上的行囊里，备了不少的药材。
这些药材，部分源自于商陆这一趟从姜、楚两国缴来的收获，有些则是在沿途收购的。
面对差役的盘查，商陆则说：“我们是白邑郡金家的药材商人，听闻最近朝中有贵人染疾，特地带了一些压箱底的好药前来，进献贵人。”
“你们金家，倒是消息灵通。”差役冷笑一声，倒是没有生疑。
巴王与三公染疾的事，在巫山早已经传的是人尽皆知，更传往了别处，被地方上的世家大族知晓，并不奇怪。
差役登记完毕，合上手中的册子，哼哼道：“只是，你们想要献药给贵人，却不是那么容易。”
“官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商陆忙问，同时还一把抓住了差役的手，塞了些碎银子给他。
差役掂量了几下，却只是摇头：“不容易呀。”
商陆暗骂这厮贪婪，又给他塞了几块碎银，总算是让他满意了，低声道：“最近去巫山的药材商人可不少，都说要给朝中贵人送药。你们就算去了，也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才能送的上药！若是你们的药，能压过旁人还好。压不过，便是送了，贵人也不会念你们的好。”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商陆立刻是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些消息。
但他没有暴露，只是装出了一副惊讶错愕的样子：“本以为我们得到消息，动作已经够快了，没想到，还有人比我们的动作更快！”
紧接着，又无奈叹息：“就算贵人不会念着好，这药，咱们也得送。不然，别家的药商都送去了药，咱们没送，以后还怎么立足？”
“这倒是。”
差役点点头，居然生出了一分心有戚戚然的念头，叹道：“他们不会记得谁送了什么，但绝对会记得谁没有送。”
说话间，又有新的投宿人进了货栈，差役立刻抛下商陆，与小厮一同迎了上去。
众人很快牵着马，驮着药货，到了他们租下的一处小院。
进了院子，白凌虚立刻小心的检查了起来。
其实这小院，三娘早已经检查过了一遍，但商陆也没有阻拦。
白凌虚检查完毕，冲商陆点了点头，表示这里没有问题，又等到商陆拿出了“不可听”残灵与冰晶蓝莲，防止了院外人的窥听和窥视后，方才开口。
而他讲的第一句话，就让杜风、屠罴等人愣住了。
“我们必须要换个身份，不能用商人的身份去巫山了！”
“白师兄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商陆点头。
杜风和屠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不解，问道：“这是为何？难道咱们露了马脚？”
“虽然没漏，但也快了。”
商陆低声说道，“卫巫隐瞒身份，最喜欢扮作商人。人少，就是货郎行商。人多，就是像咱们这样的世家、宗派商队。
方才那差役，说最近有很多药商去巫山。其中必然是有真的药商，但肯定也有一些，是像咱们一样，察觉到蹊跷，扮作商人，想要在进入巫山后打探一番，再做行动的卫巫！
这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别忘了，巴王已经抓了一批卫巫，不管是拷问也好，搜魂也罢，肯定是知晓了卫巫的惯用手法。
咱们若是继续用商人的身份去巫山，无异于自投罗网。”
说到这里，商陆回头，朝着小院外看了一眼：“说不定，现在已经被盯上了！”
杜风等人，在听了商陆的分析后，神色齐变。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杜风问。
屠罴更是要去抽马背上藏着的武器。
“既如此，咱们还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杀出去，摆脱盯梢后，换个身份，再去巫山。”
“不急。”
白凌虚急忙按住屠罴：“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个机会。”
商陆点头道：“咱们用的身份，是金家派来的药商。金家虽然在朝堂上，没有什么权势，但好歹也是白邑郡里，新晋的一流世家。盯梢的人，在没有辨明我们的身份前，应该不会贸然动手。但也不能侥幸。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厮杀！”
“没错！”白凌虚点头附和，旋即肃穆道：“他们的试探很快就会来，最迟，也不过超过今夜。”
话音未落，商陆便冷笑着道：“已经来了！”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他。
就见商陆从怀里拿出了无常令。
这块令牌，在冰晶蓝莲的幻术作用下，变化了模样，与它真实的样子一点不像。为的，就是要避免巴王的手下，能够认得出它。
而此刻，无常令在商陆的手中微微颤动。
要不是在无常令上面，裹着有数张清净符，将其封印、镇压。只怕此刻它就不是微颤，而是放出巫讯灵波了。
“这是怎么了？”
杜风等人惊讶的问，同时立刻散开，监视四周，做好了战斗准备。
商陆也很惊讶：“他们的手中，居然有着某种东西，能够强行引动无常令的回应！”
卫巫下发的所有令牌，都是自己打造的，但材料肯定是朝廷提供。
看来，要么是巴王提供的材料有蹊跷，要么就是打造这些令牌的人，落入了巴王之手，被其搜魂剐忆，知晓了卫巫令牌的炼制方法，并由此，炼出了这么一种古怪巫器，叫卫巫的人，无可遁藏。
要不是商陆一早就有了防备，不仅是拿清净符裹住了无常令，还层层加码，只怕此刻已经暴露。
这个事，对别的卫巫来说，不是好事。
但对商陆他们而言，却不算坏。
对方没有收到无常令的回应，定然不会再怀疑他们。
接下来，无论是改不改变身份，应该都无所谓了。
片刻过后，无常令不再轻颤，商陆便知道，对方的试探已经结束。
暗松了一口气，商陆安排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别露馅。白师兄，你我出去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好。”白凌虚点头，留下朱全、杜风等人，与商陆一同走出小院。
一路走到货栈大堂，商陆和白凌虚也没有看出，有谁像是在窥探、监视他们的“眼睛”。
要么是因为商陆的无常令没有释放出巫讯灵波，让巴王的鹰犬认为他们没有问题，就此撤走。
要么就是这帮人隐藏的极深，让商陆和白凌虚都没有看出来。
倒是货栈里的小厮，笑脸迎了上来，问道：“金老板，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你们这里，可有什么热闹、好玩的去处？”商陆挤眉弄眼的问，一副“你懂得”的表情，白凌虚则摸出了几枚铜板，塞到了小厮的手中。
小厮态度越发热情，介绍道：“金老板问我，可是问对人了。你们出了货栈，一路往右，过桥后转左，便是热闹、好玩的去处，灯火通明，彻夜不打烊，便是许多巫山上的老爷们，也常来玩耍叻。”
“当真如此？那我得去走一遭了！要是能够结交到几位名门大族的贵人，也不枉走这一遭了。”
商陆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又让白凌虚塞了小厮一笔钱，这才带着他，走出了货栈。
两人这一路上，看似没心没肺，实则都在悄悄观察。
虽然依旧还是没有发现，有谁在跟踪、监视他们。
但是在三娘的帮助下，商陆很快就发现，在神女镇里，藏着有好些隐去了气息的巫师。
这些人，扮作形形色色的身份，混迹在了人群里，很难发现。
但他们瞒得过旁人，瞒得过商陆，却瞒不过三娘。
他们全都被三娘标注了出来，让商陆看的清清楚楚。
除开这些巫师，三娘还标注出了一些非人的东西——比如房顶上的脊兽，梁壁上的画，乃至路边的告示等等。
商陆也是在她标注出了这些玩意儿后，才靠着灵心慧眼，瞧出蹊跷。
这些东西，全是“活”的。
不仅是那一双双眼睛，就连那些文字，也在盯着过往的人。
商陆瞬间明白，神女镇这个地方，看似松懈，实则紧绷。
巴王的鹰犬从这里开始，便盯上了卫巫。
若是老实去到卫巫衙门报到，他们便不会有什么举动。
而要是有卫巫，表现的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只怕立即就会动手，将其拿下，绝不让其逃走。
商陆弄明白了这些，更不会掉以轻心，同时也有些惊讶，三娘的眼力，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般厉害，都赛过了他。
看来这段时间里，三娘学会了缴获来的巫术、秘法，又多了好些新本事。
对商陆而言，这是好事，让他心中欢喜。
同时，神女镇里面的情形，也让他改变了策略。
本来他还想着，到了镇上热闹繁华之处打听消息，结果神女镇里，是这么一个情景。
那就只能是多听少问，别叫这些耳目给盯上了。
但这样的话，能够打听到的消息，将十分有限。
就在商陆琢磨着，能不能有个什么办法，既可以避开耳目，又能打探消息时，忽然感知到了一缕熟悉的巫讯灵波。
是无常令的巫讯灵波！
商陆心中惊讶，却没有扭头，只是用眼角余光，装作不经意的往巫讯灵波方向一扫，便看见了一个行脚商打扮的人，走在神女镇的青石板路上。
微弱的巫讯灵波，正是从他身上释放出来，但他对此毫无察觉。
商陆没有上前提醒。
他不动声色，偷偷打量着此人，以及四周潜藏的耳目，心中揣测着：“他是卫巫的同道？还是巴王鹰犬放出来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