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这赵家乃是虚妄村的四大家族之首,底蕴深不可测。
不过,任也站在赵府的后门,却觉得这里与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虽赵府的占地面积也不小,堪比一座大王朝的皇亲府邸,但仔细感知后,却发现那古色古香的庭院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气派,那么奢华。
其建造规格,恢弘程度,甚至瞧着还要比尹家的药坊略逊一筹。
呵,这就是强大到了极致后,已经不屑于用世俗之物来彰显自己的地位了吗?也印证了那句,低调就是最牛逼的炫耀?
小坏王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站在赵府的后门,“东看看西望望”,内心很是激动。
他很期待,也在心里猜测过无数次了,这自己每晚都要来赵府约见赵密,究竟是要干什么,这一老一小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但很可惜,天道给出的信息太少,这让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伟大的人皇殿下保佑啊,希望今晚的经历,能再给我一点有用的信息吧……一滴,哪怕一滴也行啊!
“踏,踏踏……!”
任也等了大概不到一刻钟,便听到敞开的赵府后门中,有一阵四平八稳的脚步声泛起。
不多时,一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便迈步迎了出来。
他大概能有二十六七岁左右,体态修长,略显清瘦,且生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瞧着甚是儒雅。
任也散发感知,瞬间“认”出了对方,此人名叫赵皓辰,字明瑞,是赵家族长赵密的第六个儿子,嫡出男丁,天赋绝伦,且目前是虚妄村巡堂的执堂大人。
巡堂与刑堂、法堂等等,都是虚妄村“司法体制”的一环,简单来讲,这巡堂就是虚妄村的捕快,负责查案,立案,抓人,而执堂大人,说白了就是捕快头子,一把手。
赵皓辰的性子、气质,在这虚妄村中真的算得上是比较“另类”的存在了。这里的人信奉“达者为先,丛林法则”,所以大部分的人瞧着都很粗犷,冷峻,甚至是冷血,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也拥有着不加掩饰的自私感。
但他却瞧着儒雅,随和,总总是一副慢吞吞,过于沉稳的形象,就连穿的衣服也与这里的一水水紧身黑衣不同,他的白衣宽大,柔软,不染尘埃。
赵公子迈步走出庭院,看见任也后,便笑眯眯的点头:“来了?”
“死狱瞎子,见过执堂大人。”任也郑重行礼。
“呵呵,天天都来,不必客气。”
赵公子拂袖摆手,招呼道:“父亲已经在等你了,你随我进来吧。”
“是。”
任也挺直腰板,内心很是激动的跟着这位儒雅公子,迈步走进了赵府大院。
傍晚,夕阳余烬笼罩着赵府的庭院,晚霞金黄,色彩绚丽且柔和。
赵府乃是大族,光是赵密膝下,就有三十二位子嗣,整个族群,人数超过两千,且不论男女老幼,人人都入修道一途,家族旺盛至极。
此刻刚过饭口,庭院中有不少老人在遛弯,也有三五成群的孩童嬉戏打闹,瞧着欢乐且温馨。
任也感知着这一幕,心里有些羡慕,并且暗自感慨道:“不论是一个王朝帝国,还是一个家族,若想长久兴旺,那还是得人多啊。人多就有机会,就有未来啊……等我与爱妃成亲,就先让她先生一个千卫营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答应。”
赵公子一边在前方领路,一边聊着家常般的说道:“恭喜你啊,这月绩考又是优等!”
任也听到这话,表情很是茫然,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今天尹平给他绩考优等的事儿。
赵公子略微回头,见他表情疑惑,便又补充道:“咱们三堂,每月都有会绩考,今日是大汇总,我无意中看见了你的单子。呵呵,没想到,你与尹平相处的不错啊。”
“估计,你下个月就要涨俸禄了。”
任也听到这话,心中倍感一暖,也更加觉得尹平这个人虽然有点过于倨傲和毒舌,且十分看不起弱小的人,但总归来讲品性还是相当不错的,也没有愧对自己每天都为他烧洗澡水的“功劳”。
一想到这里,在幻想一下三头冥府兽被催情后的状态,他便内心有些愧疚。
唉,我由衷的希望,在档案房外,那尹公子就是根冥府兽打了一架,而不是有了一段短暂的婚姻。
任也跟在赵公子身后,行礼回道:“尹公子为人正直,确实对我颇有照顾。”
“恩。”
赵公子点了点头,也出言鼓励道:“俗话讲,天无绝人之路,这有些时候,起点越低,那每迈出的一步,都是巨大增长。你身在死狱中,若是好好做,日后也是有参与离乡路的资格的,机缘该来时,便一定会来,莫要气馁。”
任也见缝插针,丝滑接话:“有赵公子的鼓励,小人更加干劲十足了。”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便穿过了三间院落,来到了赵府最深处的内院之中。
这间内院虽不算太大,却绿植充沛,灵气极为婚后,瞧着也很幽静。
内院只有一间正殿,殿上方挂着“悟道庐”三字的牌匾;正殿两侧,古树参天,藤蔓与花草旺盛,时不时的还有飞禽隐匿在繁茂的枝叶中央,散发着悦耳的鸣叫声。
赵公子在悟道庐前止步,笑道:“去吧,父亲在等你。一个时辰后,我在接你出去。”
“有劳赵公子。”任也点头。
话音落,赵皓辰转身离去,而任也则是站在悟道庐前,强行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后,这才迈步上了台阶,顺着敞开的殿门进入。
悟道庐内,尽是古色古香,卖相十分典雅的古木家具,且左右两侧的十数个书架上,也收藏了不少珍贵的典籍。
任也感知着四周,发现悟道庐的光线较为昏暗,总共只有七八盏油灯置放在四方墙壁上,散发着羸弱的光芒,且殿左侧的位置,还摆放着一张只供一人使用的低矮书案,上面放着一卷画轴。
书案之下,是一处略高于地面的座榻,瞧着约有双人床大小。
任也站在殿中继续向前“窥探”,却察觉到一面硕大的屏风后,有着一道模糊的人影,他也坐在书案后面,瞧着像是正在翻阅某种古籍。
那道人影散发着滔天的黑气,远比这虚妄村中,小坏王先前见到的任何一人压迫感都强。
小坏王触发秘密约见赵家家主的差事时,天道对此次任务的描述是——《安静一个时辰》,他搞不懂这几个字的意思,但一想到安静,秘密约见等字眼时,却也不难判断出,此地应该是不会有外人存在的。
那么眼前隐藏在屏风后面的人影……
任也稍作沉思,便郑重行礼,高喊道:“小人见过赵大人。”
“今日不看古籍,只观想一副画卷,你坐下看吧……!”
屏风后,赵家家主赵密,只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他的声音听着很低沉,却不沙哑,反而清晰浑厚,开口三息后,殿内竟仍有余音绕梁。
任也站在古色古香的殿中,心里非常茫然且费解。
今日不看古籍,只观想画卷,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我每天来赵家见赵密,其实都是在悟道请修吗?
我表面上是一条野狗,但实际上我的师尊却是村中的扫地僧,四大家族的话事人?
这不是扯呢吗?
如果他真的是我师尊,那您老人家都是四大家族的话事人了,那还有什么必要非得脱裤子放屁,在每天傍晚约见自己呢?!
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难道……他是野爹?我是私生子?!
爸爸?
卧槽,好狗血的剧情啊……
小坏王的心中猜测,逐渐向着更加离谱的方向靠近。
他怀揣着疑惑,迈步走到那很小的书案旁,缓缓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他搞不懂对方的用意,也无法回忆起昨天都发生了什么,便只能坐在书案后,伸手拿起了那一副画卷。
画卷入手冰凉,画轴乃是晶莹剔透的翠玉制成,画纸的边缘溜着金线,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质感十足。
他缓缓摊开画卷,准备观阅。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赵密身边的贴身管家,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步伐极快的走入殿中。
他站在任也前侧的位置,抱拳道:“老爷,老奴有急事禀告。”
屏风后,赵密略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头,呼唤道:“上前说话。”
“是。”
中年管家得到准许后,才弓着腰迈步上前,并绕过屏风站在了书案的左侧。
在任也的位置,他只能感知到屏风后有两道模糊的身影,黑气滔天,却无法窥见对方的丝毫真容。
中年管家微微弯腰,双手将一副案卷呈上,而后补充道:“老爷,这是刑堂呈上来的死囚案卷。那79号,又历经了三次审讯,但依旧是什么都不说……刑堂觉得,他们已经无法撬开79号的嘴,所以便将案卷呈上,要听听您的意见。”
赵密伸手接过案卷,摊开后仔细看了一遍,这才轻声回应道:“这79号闯入者,明显是有备而来,怀揣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用意难猜,但最了解虚妄村状况的人,也一定是虚妄村的死敌。这个人在被俘时,已经在村外游荡了有一段时日了……他一定了解村中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情。”
“这样人,留下是祸乱。”
“告知刑堂,将79号闯入者的案卷,在明日内转交法堂。我的态度是,这个人……就在三天后的死祭日中陨落吧。”
“但一切都要符合规则,刑堂转交法堂后,召开四族议事,若是大家都没有不同意见,才可将此人加入死祭名单之中。”
话音落,他便将79号闯入者的案卷,递给了管家。
“是,我这边回复刑堂。”管家拿过案卷,行礼道:“老奴这便退下了。”
二人说完,管家才迈步离开悟道庐,而赵密则是微微抬臂,唤起一阵清风,将内殿的房门闭合。
他坐在屏风后面,话语简洁的提醒道:“开始阅览吧……!”
“是。”
赵密与管家的谈话并未背人,所以小坏王也听见了他们刚刚的交流,只不过,他目前的心思不在这儿,只专注力爆棚的琢磨着,这“安静一个时辰”的差事,究竟是什么。
“呼……!”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便很正式的伸手摊开画卷,徐徐散发感知。
这画卷约有一尺多长,摊开后,画中内容便是两位未知品境的修道者交手之图,画卷下方是一位青年男子,站在山巅之上,瞧着英姿勃发,傲视苍穹;画卷上方,是一位面容平凡的女子,衣袂飘飘,悬于九天之上,宛若谪仙。
二人都是手持法宝,冷眉对视,且肉身散发着万千虹光之态。
小坏王在稍稍散发感知后,便感觉自己的神魂,瞬间就沉入到了画卷之中,不能自拔。
他神魂沉入观想,那画卷中的一切仿佛都活了过来,……
青年男子手持古剑,于那长相平凡的女子战于苍穹,二人打的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在这一刻,小坏王感觉自己好像穿过了岁月长河,来到了一处时代未知的古地,并亲眼见到了两位未知品境的高人,在搏命鏖战。
那处古地的苍穹之上,尽是二人的神法之光,且每一道神光中,都蕴藏着难以名状的道韵之感。
以小坏王的品境,他根本无法清晰的窥探那两位高手的交手细节,更无法清晰的感受到那道韵之光的真谛。
他就像是一个患有眼疾的病人,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都是扭曲且不清晰的。
而越是这样,他便越好奇,越沉浸,且不自觉的极力散发感知,企图捕捉那一缕缕道韵之光的“本源真意”。
这种近乎于顿悟状态的沉浸观想,只不到片刻,就让小坏王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就像是一个学渣在看博士论文。
一股强烈的困倦感,无法抑制的袭来。
很快,他在全力捕捉那青年剑士的剑光道韵中,彻底的沉睡了过去。
“啪嗒!”
画卷坠落在地上,任也伏案而睡,梦中全是惊世剑影与那女子的绝妙神法。
书案旁,檀香缭绕,慑人心扉。
屏风后,赵密感知了一下任也的状态,才缓缓起身,迈步来到他的身前。
他覆手而立,俯视着沉睡在书案上的这条小野狗,双眸平静,冷峻。
“刷!”
赵密抬手一挥,袖中便飘出一阵清风,举拖着任也的肉身,将他悬空而停,而后又轻轻的平放在了榻上。
任也面目安详的躺在榻上,睡得的跟死猪一般,且散发着微弱的鼾声。
“刷!”
赵密再次抬臂拂袖,一股诡异的劲气,恰到好处的吹开了任也的长衫,令他前胸袒露,形象极为不雅的躺在那里。
他俯视着野狗,双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而后右手凝剑指,又于指尖处,涌动出了些许灵气。
灵气汇聚指尖,便散发出一股极为锋锐的气息。
“刷!”
他剑指冲下,隔空划动。
“噗!”
指尖划过虚空,灵气如刀,竟骤然割开了任也的腹部。
一条血线自腹部浮现,缓缓裂开,而后便是汩汩流出的鲜血。
“刀口”在血流之下,缓缓敞开,任也腹内丹田之景,顿显无疑。
他的腹内丹田,竟与常人不同,瞧着既无星核,也无浓厚的星源之气,有的只是黑气丛生,混沌一片。
赵密翻手取出一个小药瓶,而后便将药瓶口对着任也的刨腹刀口,轻轻点洒下了一些药粉。
药粉落下融于刀口之中,竟能瞬间止血。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一些血渍流淌到了任也的差服之上,位置也与昨天姑姑清洗过的地方差不多。
止血后,赵密的脸色才郑重了起来,他抬臂成掌,于半空中凝气。
“轰!”
一股凝练至极,且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黑气,自他掌心之下流动。
“刷!”
赵密对着任也腹部的创伤,隔空按下一掌。
无尽的黑气涌动,竟瞬间灌入到了任也的腹部之中,不停的冲击着他的丹田。
那掌心之下的黑气,犹如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银河,不停的洗刷着任也丹田内的一切。
大概过了三息后,黑气竟强行驱散了任也丹田中的混沌。
一颗龙眼大小的星核,自腹内无尽的黑暗中徐徐转动,且散发出了“道韵”混杂的气息。
那颗龙眼大小的星核,就像是冰冷宇宙中的黑洞一样,虽然瞧着很小,却在不停的转动,瞧着幽暗且诡秘。
并且,即便小坏王此刻腹内全是黑气,却也依旧掩盖不了,那颗龙眼星核所散发的黑暗神光。
那黑暗神光瞧着深邃无比,竟瞧着比永夜更黑,也更加璀璨耀眼,就如同混沌宇宙中的一点黑暗极芒,一眼便可辨认出它的不凡。
龙眼星核内散发的道韵气息非常杂乱,犹如无底深渊,不可揣测。
赵密瞧着小野狗的星核,竟站在书案旁瞬间入定,神魂出窍。
神魂离体后,化作一道黑光,竟瞬入到那颗龙眼星核之中,宛若一位天地大能,孤身闯入寰宇黑洞之中探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小坏王躺在榻上沉睡,而赵密的肉身则是立于书案前一动不动。
悟道庐中,静谧无声,犹如死地。
……
一个时辰后。
任也自昏睡中,幽幽醒来。
他感觉到大脑一片昏沉,神魂也疲惫到了极致,最重要的是,他还感觉到了自己的腹部位置泛起了一阵刺痛感。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却感觉自己的皮肉完整,并无异常,但他的腹部处依旧很疼,尤其是内丹田内,竟有一种被人强行塞了一颗西瓜,且反复塞入取出后的崩裂痛感。
那种痛感有些难以忍受,也令他汗流浃背了起来。
很快,一股莫名其妙的虚弱感袭来,他竟感觉自己抬臂都有些无力。
卧槽,刚才老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我怎么有一种喝醉了之后,被人捡尸的感觉?!
可即便被捡尸了,那也不该是独自疼啊?!得踏马是和尹平疼一个地方啊!
他目光有些怪异,本能的看向了屏风之后,却感知到赵密模糊身影,依旧端坐在那里,翻阅着古籍。
这老头子刚才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啊?!
任也内心非常疑惑,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殿内,稍稍安静了一下,而后赵密才主动开口道:“与从前一样,你可以问老夫一个问题,但老夫也可以不回答你。”
什么意思?!
自己每天被捡尸之后,还可以向这犯罪分子问一个问题?!
可……可我究竟该问些什么呢?!
我问自己的来历?对方能说吗?那肯定不能啊!
我问他刚才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这能问吗?他要想让自己知道这一点,又何必脱裤子放屁的让自己安静一个时辰呢?
一时间,任也的心思有些混乱,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并且自己每晚都要昏迷,都要安静一个小时的经历也过于诡异,再加上他并不了解这位李家家主的心思,所以……若是一句问错了,那肯定小命都要丢了。
但若是不问,那岂不是失去了一次与本地最强者对话的机会?!
妈的,好难啊……
老子究竟该怎么办呢?
问肯定是要问的,但却要聪明……
任也虚弱的坐在书案旁,屏气凝神,大脑飞速运转。
赵密似乎也不急,只静静的翻阅着古籍,耐心等待。
我最缺的是什么?!
是对过去一无所知啊,是对自己了解颇少啊……
任也足足沉默了半炷香后,才缓缓抬头,双眼死死的盯着屏风之后,一字一顿的开口:“大人,我想好了。
“想好就讲。”赵密回应。
任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表情机灵的一批:“大人,我想问,小人昨天问出的问题是什么?!”
一言出,正在看书的赵密,目光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缓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