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疆第一日,南火疆,有陶村。
在火铸山会面之后,因得姜黑枭举教之力来援,红姑便立即点齐人马,一共一十二位成员全部入疆。
这是他们入疆的第一日,却已是三疆名义上正式斗法的第一日,如果将三疆论会中商量的那前三日备战时间算上,那现在就已经过去四日了。
其中真正最激烈的斗法,就在那三日备战时间,可以说将云雨庙中的精锐一朝尽送,使得云雨庙不得不加大对异派的倚重程度,自身威势大损。
在这第一日中,红姑入疆之后,并没有如黑枭预料中的那样直捣黄龙,反而在南火疆内有陶村内安营扎寨,一副准备和灵虚法师打持久战的模样。
“又来观望天象!”
在村外坡地上,狎鱼提着一壶酒过来,对黑枭热络的说道。
“如此天象变化,谁也难以忽略,再加上如今劫气扰乱天机,难算其因,这更使人心底发愁。”黑枭接过狎鱼递来的一壶酒水,仰头饮了一大口说道。
狎鱼见黑枭豪饮之状,由心笑了一声,将鱼尾盘地而坐。
“此天象变化,极有可能和灵虚法师炼宝之事有关,真不知是何等的法宝,竟要更易天象来为其创造炼宝条件,要是真让他炼宝成功,即便尊者也无法制之。”
狎鱼自顾自的浅饮一杯,凝视上空疆壁界限外的昏暗,罕见的放下一种强大伪装,将虚弱暴露出来。
黑枭能体会到狎鱼此刻的心情,其坐镇于火铸山上统筹南火疆斗法要务,没想到一开始就不对,还没开始就遭受重创,其未被这种压力给压垮,已算是足够坚强。
黑枭手中摇晃着酒壶,嘴里问道:“尊者对此事如何看?”
见黑枭试探性的问话,狎鱼笑了一声,很是坦率的道:“如今我们都已入疆,俱无退路可走,有些实话也可以和你来说。
其实若非见天象有变,尊者也无法料到灵虚法师所炼之宝如此特殊,眼下尊者正在联系天腾山内的一位高真,希望可以里外联合,一起阻拦灵虚法师炼宝之事。”
“这事能成吗?”
黑枭很是怀疑,完全站在云雨庙的角度说道:“据我所知,像天腾山这样的南荒大派,太平山那里也应该有些布置,内部拉拢的高层不会比你们少。”
“值得一试。”
对于此事,狎鱼也无多少信心,但面上愁容不多。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据阳峡上斗法胜负,我们两个的首要任务只是拖住罗姬和幽融子,另外即便红姑尊者在最后仍是失手,我们也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
黑枭觉得狎鱼口中的机会,同财虎禅师口中所言的变数有关。
“我们云雨庙自在落银湖中定下总坛,历经万载岁月变迁,一直被太平山视为眼中钉,可到了今时今日已能和太平山分庭抗礼,我们可不是没有自己底蕴。”
“三神四凶!”
姜黑枭说道。
“没错,三神四凶就是底蕴,但又不只有三神四凶。”
狎鱼指了指头上,神情很是自豪,接着又指了指自己,自嘲的说道:“我们这些中层子弟,空被授以大权重任,却在大劫中最是没用,也最不重要。
灵虚法师若是以为灭了我们,就相当于削了云雨庙底蕴,那他就太天真了。
等再过了三五百年,庙中又将有新的健将,还有新的四凶童子,一切都不会变,而灵虚法师若是死了,就是再过五百年,太平山也不会出现第二个灵虚法师。”
“这话我赞同。”
黑枭举起酒壶说道。
当酒壶一碰,气氛更为融洽。
“姜道友,你那驱遣天南散修入疆的提议不错,让我们能缓上一口气。”
在三疆论会之上,三疆的出入限制针对的是太平山和云雨庙,及其天南异派,散修杂流不在其中。
因而在南火疆中,天腾山这个以散流起家的教派,其中子弟才未被南火疆排除于疆外,这一点本体特意和火烈子确认过,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空子。
虽然是一个空子,但是散修如果进来,也难再出去。
黑枭说道:“散修终究是一盘散沙,难出优异之才,那几个乃是我在岭中老沟深林中千挑万选,还有些是从东海龙湾慕名而来,都是千磨万难中艰难修成四境。
我本意是稍作考验一二,便来充作教中骨干。眼下贵教正在艰难之时,只能调来一用,你可别全给浪送了去。”
“不会,不会。”
狎鱼听了大为感动,他知道黑枭所言不是假话。
那几个散真虽然在他眼里道行稀松,可所习《化生玄煞秘录》而得到的妖形,能弥补斗法上的许多不足,在当下已是可堪一用了。
“唉,要不是三疆之中各有道行上的限制,我云雨庙怎么说也强派几位五境散修高真来此,就是磨也能磨死那位灵虚法师了。”
黑枭笑指狎鱼,知道对方是在说笑,于是配合的道:“你当散修高真是萝卜白菜,散修之中能修到四境已是人精,修到五境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若非眼下劫气宣布天南寰宇,只要针对其性稍加引动嗔心,谁又会掺和这等事情。”
“道友不也来掺和。”
“呵呵,你刚才那话,原来是在此处等我。”
黑枭说着起身而立,负手在后,沉吟片刻道:“于我而言,仙路争锋,从来只在朝夕,此次我倾力来助,便是赌上一把,若是你云雨庙成了此事,我小石圣教也将在天南有一席之地。
如此日后修成正果,证位地仙之后,我这小石圣教也能传道人间,使我将来地仙之中道上有功的大功课更少几分阻碍。”
“原来如此。”
狎鱼抚掌说道:“地仙厌居三岛而传道人间,道上有功,而人间有行,功行满足,受天书以返洞天,是曰天仙也。姜道友果然心有大志,实乃真道人。”
“噼啪”一声,坡上柴火爆裂,火星四散飞扬,一道长影现于此处,语气幽幽的道:“既有闲情谈笑风生,想必来日打上据阳峡,不会成我累赘了。”
“尊者放心,那幽融子不是姜某对手。”
“善!”
长影笑道。
晦明天色之下,低陷如釜的穴底中央,一朵素净莲台当空悬停,莲瓣流转微光,不染尘埃。
莲台之上,季明盘膝而坐,面容沉静,掌中握着一根细物,正是那两仪如意曲云柄。只见他指节轻扣柄上云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阴阳流转之意。
“时辰已成,炉中火候已足。”
素莲之上,季明喃喃说着,低语声自莲台飘落,清晰传入下方众人耳中。
话音落,季明手腕微抬,将那曲云柄轻轻一掷,柄身划过一道轨迹,似缓实疾,精准的没入下方那尊赤热如血、热浪蒸腾的巨大炼炉的炉口里。
这物才落炼炉,炉顶随即封上,严丝合缝,将内里翻腾的澎湃火气,及其晦明天象下诞生的炼宝之灵机牢牢锁住。
“炼宝。”
季明的声音依旧平静,在寂静的穴底清晰地回荡开来。
“炼宝!”
莲台之下,侍立左右的温道玉与善德公鼠四,几乎同时肃然应和。
温道玉手托宝塔,周身明光缭绕;鼠四虚立半空,眼中精光湛然,这一人一妖之声,一浑厚一清越,如同洪钟与玉磬齐鸣,瞬间打破了穴底沉寂,悠悠传荡开来。
“炼宝!!”
声浪未歇,如同点燃了引信。
那些分立于穴外四周上下,早已迫不及待的徐偃子、摩崖子、定猿子等一众太平山真人和道役司护法,齐声大喝。
这声浪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洪音之流,受到拒阳峡上阵机牵引,自峭壁之间冲霄而起,裹挟着金石之音与正教修士的凛然道威,如滚雷过境一般。
“炼宝!!!”
最后这一声,已非人言,而是山岭之间无数回音的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