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剑童伸长脖子,专注的盯着村中奇景。
他看到了,也看清了,在漆黑缸口内的身影是灵虚子,其身上荡漾水波涟漪,状态极为古怪。
那收缩中的黑缸没留给剑童和罗姬太多细看的时间,其中阴阳激博之气所产生的雷机,已凝练到阳亢之态,下一刻猛地向外扩张,那是光和热的扩张。
地表如被涂抹上一层滚烫的橘红颜料。
瓦砾、梁木、石板.一切接触到这光热的事物,都在瞬间熔融。
地面不再是固体,而是变成了粘稠翻滚,更冒着灼热气泡,橘红的光流在村中肆意延伸,将村里村外的痕迹抹平化去。
光线在高温之下剧烈扭曲,空气本身仿佛已被点燃,呈现出一种透明火焰般的波动感,整个村落在扭曲的光线里如同水中的倒影,摇曳不定。
这扩张的光热之流,以看似缓慢、实则无可阻挡的速度,稳定地向地下天上铺展。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整个大慈村的轮廓,在这橘红的死亡晕染中,如同沙堡般迅速塌陷,其边界清晰可见,所到之处,便是彻底的消失。
剑童没有在空中远离,尽管他的面部已被映上红彩,但他依旧死死盯着那被强烈光热所簇拥的身影。
那身影上的涟漪极其激烈,内部似乎翻滚起了沸泡,令身影模糊难辨,可就算如此,其人依旧稳立在光热中。
“轰!”
光热的最后,积蓄已久的阴雷终于显威,“无声之熔融”即转“爆鸣之地动”。
地面上熔融热浆被掀起,形成高达数十丈的火峰,在火峰外又有环形气浪如同实质的巨墙,向外急速扩散,将更远处的树林、山丘摧枯拉朽般推平。
“疯子.”
金翅鹏神将被颤栗和震撼感包裹住。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爆鸣气啸声才渐渐的止住,罗姬立马振翅过去,扫开浓厚烟尘。
在这已被从天腾山抹去的大慈村中,原本村市的位置已被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占据,坑洞边缘烧熔凝固的晶体冒着袅袅青烟,遮住坑洞上悬立之人。
“灵虚.”
金翅鹏一下飞落坑洞边缘,见到青烟中那道身影,刚欣喜喊着,却又愕然一愣。
此时金翅鹏下落的气流扫过,边缘的青烟被气流用力的一扯,显露出其中的焦残之躯。
在那副身子上,全身上下尽是绕体火疮,左肩、左臂,连同小半边胸膛如焦炭似的,通过前后大小破口,可见内脏焦糊的痕迹,及其被熏黑的骨头。
“还有一口气!”
陌生的声音传来,鹏头侧过一看。
同样的一具残躯飘来,不对,这残躯被烧毁得更为严重,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他灵虚师兄好歹有小半张脸皮完好。
“不用看我,我这具肉身原主人是个废物,只被三百三十三粒乌元阴雷阵图波及,就已不堪承受。”
说话间,残躯将头上被熔成铁疙瘩的子午双头魔箭扒下,小半个脑壳随之破碎,着这时口中语气又是一变,笑道:“好在最后完成他本该完成的事,也不算全无用处。”
“你”
坑洞之中的虚空处,季明艰难看向子午健将的残躯。
他那裸露在外的上下颚骨无声开合后,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这才以元神振动空气传音,“你是谁?”
“红姑,在地府下面好好记住这个名字。
不久之后,我将亲自过来疆内,收割这里的太平山子弟。”
“红姑!”
季明心中念叨此名之时,身上那同现实的淡淡隔阂渐渐消失,整个人真实鲜明起来。
这种隔阂乃水中月之术的效果,其是以道脏·幻海浮沉心吞纳了最后第三道祖蜃气,强行将幻法·贝阙珠宫给推到的一个层次。
季明深知自己立敌不多,但都是道行深厚、心思缜密之辈,他过往之处的可疑点,都可能被几位给深掘出来,这祖蜃气就是其中之一,目前就已是被哭麻老祖仔细揣摩。
在这样的三疆斗战中,高强度的车轮战实难避免,所以若是身上有被敌人所怀疑的手段,季明最好是真的拥有这种手段。
因而季明才拼着将来会引起蜃幻灵境之内那天仙、罗汉、妖仙这三位大楼主的忌惮,也要将三道祖蜃气融会贯通,将幻法强推到更高的层次之中。
可惜他吸收第三道祖蜃气的时机不对,当时是在三疆论会之后,清楚了将来斗法形势,这才开始动用第三道祖蜃气。
说到底他先前还是对三大楼主存有一种隐惧,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行此下下策。
时间上的仓促,令他无法深究此术真幻变化之妙,另外容纳三道祖蜃气的现实效果和推算中的到底有所出入,幻法只提升到了道脏共鸣的阶段,也就是升炼神通的最后关头。
“水月相荡,虚空生花。”
残躯一语道破季明刚才的状态,语气莫名的道:“那小青丫头到底还是猜中了一些,你的幻法距离神通也只一线之隔,虽然这一线之隔犹如天地之别,但其中幻力也让你肉身变作水中月,镜中花一般。
刚才的三百三十三粒乌元阴雷在你身上一齐开炸,刚开始的伤害如在水中投月,镜上刺花,只是荡起涟漪而已,实际上雷火未能碰到你一点。
好在阴雷被我以奇门遁甲勾连,内在雷机迭加,已超你这水中月的承受上限,使伤害加于汝身。”
“师兄,快用杏草露还丹。”
罗姬元神传音说道。
“匡山杏林的杏草露还丹!”
这传音直接被红姑截住,那子午残躯上被烧得黑洞洞的眼窝看向金翅鹏,笑道:“你以为他没用吗?!谁都明白在这样的三疆斗战中,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太平山,肯定备有能肉白骨的灵丹。
所以我才使那开炸后的阴阳混激之气收束为一个缸口大小,持续数息时间,以此来耗光他的保命灵丹,或者手段。”
金翅鹏深蹲于坑边,额缝大张,红芒满蓄,似颗血眼一般,这是她平生少有的防御姿态,她无比肯定的说道:“你不是四境人物,我们的情报里也没有你这号人物,你到底是谁?”
“何以见得我非四境?”
“直觉。”
“呵呵,你要学会接受常理之外的事情,就像我们已经接受灵虚法师这样的.”
红姑的话语被打断,因为坑洞虚空中的季明已经动了,一只磁瓶出现在他血肉模糊的掌上,瓶口内向上喷出个碧沉沉珠子,正是那颗定风丹。
“东西不错!”
季明被烧毁脸面的颧下,那些裸露在外的肌肉群上提,同两排森白牙齿组成一种别致的笑容。
红姑定定的看着季明,仿佛在将这个人的身影深刻元神中。
这定风丹在她判断子午健将肉身无法承受阴雷波及之时,便隔空转移到了那驾驭神车的真灵派修士手里,但现在却出现在那磁瓶里,被灵虚法师收下。
要么就是那修士叛变,要么就是这灵虚法师还有底牌后手。
一瞬间,这么一瞬间,她由心感到一种凉意,她好像掉入一口深井里,自认为探到的深度,实在远远没到底。
这种摸不到底的感受,她堂堂一尊妖神,竟然在一位四境修士身上感受到,这很不合常理。
“旬渎啰魔诃撒磨芥.威!”
季明一步跨出,虚空而走,齿关轻启,元神之力在其中震荡,吐出几个简短的魔音。
此魔音非是寻常诵经之清朗,亦非厉鬼呼号之凄绝,乃是一串古拙音节,自喉间幽幽碾磨而出。
魔音吐纳,其形难觅,其质却显,坑洞边缘一圈青烟如活蛇升行,如柳绦上拂,无论红姑,还是罗姬,亦或远处剑童,乃至大慈村新死所产阴物,都被此音撩动其神。
“滋啦.”
足可令脑皮发麻的微响中,季明那焦黑破碎的伤口处,肉眼可见地生长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一般的粉嫩肉芽。
它们疯狂地蠕动,贪婪地吸收着反哺而来的“灯油”,骨骼在重塑,血肉在再生,半边被炸毁的身躯,在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强行修补愈合。
一只手掌抬起,狠狠拍在大半边焦干的面部上。
在清脆的声响中,焦黑干硬的脸肉如同一张破面具被剥落下来,面具下那新生清秀脸面带着一种妖异的粉红光泽,如瀑之长发被烟和风撩动,于面颊旁散下。
“红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