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在莲台上跣足而立,托着舍利磁瓶。
大弟子丁如意,一身素净道袍,立于坪地之中,垂目屏息,额角微有细汗。
众道闭口不言,齐刷刷投来目光,听到灵虚法师朗声宣礼,其声不高,却字字清晰,“苍天玄微,大道希声。今纳如意,入我门庭。心澄若水,志坚如磐。涤荡尘氛,共参玄机!”
坪地上,丁如意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细汗滴落在地。
此刻容不得丁如意不紧张,一方面是拜师之礼,自此承接师傅衣钵,身负重任,另一方面是自己未在南海飞星岛覆水洞请来冷翠山。
想到自己再三于覆水洞拜见,乃至最后强闯岛阵,最后都被磅礴妖法送出数百里之外,心中知道定有人从中作梗,让冷前辈无法应下师傅的召唤。
以冷前辈那无双义气,也只有神山二老可以强令其不做回应。
想到自己从覆水洞外折返之时,冷前辈自岛中所发出的那一道震海长啸,丁如意心中也是一叹,不过好在冷前辈还是暗中送来了其得意法宝——血潮魔梭。
“如意。”
师傅的一声呼唤将丁如意从失神状态拉出,一粒宝珠在他面前悬浮,喷出道道彩气宝光。
“这是宁殊宝珠,你所习法术长于肉身,此宝从千年蜃珧的两片珧壳里炼出,最善破迷除幻,对心魔亦有奇效,往后可护你得道,此珠也是你我师徒传承之信物。”
丁如意取过宝珠,深感师恩如山,为自己所计之长远,再三泣泪而拜。
接着温道玉肃然从侧台步入坪地,其手托一塔,这一身的风格同莲上托磁瓶之季明,台上托金瓶之大师如出一辙,可见心思巧妙至极。
温道玉在丁如意面前,郑重宣读太平山门规、戒律,丁如意恭敬的聆听,并叩首表示遵命。
坐台中,百禽上真有些不自在。
耳闻这清规戒律,让百禽上真如坐针毡,只是此时此刻,他也不能中途退走,眼神不时看向金猊猿,心道:“金猊猿乃师兄弟子,虽不是真传之列,但已同师兄亲女武秀罗结为夫妻。
我自转劫之后,虽和师兄少有往来,但情分未减半分。
若非师兄预示前机,提点许多,我便是炼有百禽灵感小衍数,可以静中参悟,预查天机,也难逃祸劫。
我那百禽山应誓之地的心病早被云雨庙中那些妖邪给看出,其中有那生就灿花妙舌者,对我百般逢迎笼络,差一点就鼓动起我那六根烦恼了。
今日金猊猿来此,莫非是有师兄预示之兆。”
“道友。”
哭麻老祖瞧出百禽上真心神略动,及时提醒道:“我那冷师弟已被勒令禁足,至多借出魔梭、水鼎二宝,可没有冷师弟亲来教导,一时半刻难以善驭。
强驭之下,或反成拖累。”
“多谢道兄提点!”
百禽上真略一拱手道。
“客气了,你我本就是同出一脉,俱是妖魔寨下砥柱,如今师傅师娘出世在即,五色妖寨势必定再度归合。
此事过后,你即便向灵虚子表明态度,言及不得已之苦衷,可那又能改变什么,百禽山你注定无法脱手,而灵虚子也注定要对百禽山动手。”
“事缓则圆,总有一线生机。
道兄有千秋大业,宏图野心,我道浅势薄,只能量力援之,略助道兄一二声势。”
听百禽上真如此说话,哭麻老祖未再言语,见有道童捧来一盘,献于面前,丛眉一皱,思量片刻,拿起盘上布帛,轻轻一展,帛上只有一行小字——武离山翠还宫炼宝,小刺峡寒溟府试法。
“道兄这是.”
百禽上真何等灵觉,自感受到哭麻老祖那稍纵即逝的错愕情绪。
“呵呵!”
哭麻老祖将布帛展示在百禽上真面前,轻笑的道:“灵虚子这是向我示威呢?”
“他倒是手段颇多。”
百禽上真虽不解帛上之意,但见哭麻老祖从容展示,心中略安,笑着说道。
此时坪上已是礼成,正在向祖师坛上香叩拜,禀告洞天诸位祖师丁如意已正式入门,百禽上真忽然目光一凝,目内神光绽绽,朝院门处一道身影望去,喃喃的道:“这是.师兄!”
那身影背对,只露出半边。
因见百禽上真看过来,那身影便往外走去,似在示意百禽上真跟来。
百禽上真扫视全场,见众道俱在关注坪上丁如意告祖流程,思量再三,自觉自己已无人可制,于是对哭麻和马王小神交代了两句,称自己暂遁院外,若是半个时辰不回,让二人定来接应。
而后他便悄悄念了道口诀,留下个化身在此,真身隐遁而去。
在百禽上真走后,哭麻老祖表情骤变,再度展布去看。
“大小青姑,我明明已请高人为二女遮掩玄机,他为何还能算出,且算的如此周详细致。”
“道兄,无事否?”
马王小神问道。
哭麻老祖没去看他,感应到一道视线,侧首去看,正对上季明的目光。
在那道目光之中,充斥着无限的深意,如被重重铅云遮掩的深邃星空一般,在老祖长久凝视其中,身体中的温度都被抽去一般。
只见季明开口微张,无声说话,哭麻老祖明明不懂唇语,但也瞬间了悟话语中的意思——你若追去,二女必死。
老祖发白的面上,涌上异样的潮红,心中极度冲击的情绪滋生出心魔,这心魔又被他「万化归元魔藏」中的魔功孕化为魔头,自元神中摄来嘴里,狠狠咀嚼咽下。
一旁马王小神见老祖嘴里滋嘎滋嘎的嚼着什么,疑惑的夹起盘中小果放入嘴里品味,心中暗道:“道兄嚼得那样起劲,我怎么没觉出有甚滋味。”
哭麻老祖忽然转头看向马王小神,表情诡异的问道:“你觉得我对弟子如何?”
马王小神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道兄对弟子自是自是呵护有加,可惜天妒英才,接连陨落,只剩大小青姑。不过要我说,这被离放在外,最不过问的二女,反而是最成器的。”
“是啊,养在身边的不成器,远放在外的倒有器根,任谁都能看出老祖我对谁是真爱护。”
在一处孤崖上,穿山怪扒开土岩处来透气。
“怪哉!怪哉!
这鹤山上怎么阵外有阵,前一阵中我竟是从土里钻到火里,火里钻到腐木里,后一阵更是离谱,五行全乱,打的明明是个土洞,钻进去却变成个草窝。”
这时,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来到崖上小小庐蓬前
“师兄且慢,您大云浮山上看守天书神册,负有大罗紫府之要职,万难抽身一见。
师弟实在想煞,若非师兄道明那大云浮山中有祸胎藏而不发,入山易使神智昏聩,七情上脑,师弟早去拜见了,今日幸而得见,师兄可是有玄机示下?”
百禽上真话刚一说完,见对方停在芦蓬前,不发一言,手中已悄悄捏碎个符信。
“灵虚子何其霸道,只因我不合其意,便要将我诓杀于此,真是道中魔贼。
他这手段倒是不俗,我这一对法眼,竟一时半刻瞧不出你身上的破绽,如我所料不差,你必是猿妖幻伪而成。”
“嘿嘿,你这妖魔宗师倒是见识不凡,只三言两语就道出真相。”
那身影转过头来,露出同武猿上人一般无二的面容,一派仙风道骨,笑道:“可惜你有一点错了,我是人,与一样都是修成人道的那类人。”
“冷翠山不在,你这区区.”
“谁说我不在。”
崖外一道身影驾驭血色梭光落来,中途人梭一分,那梭在崖外穿梭,编出血艳霞光之界,那人则是一步步走向百禽上真。
百禽上真愕然的退后一步,见冷翠山步步逼近,气势如虹,莫能相御,心中大骇,这种连连失算之下的慌张无措,令元神心防都已经松开一分。
“你不是冷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