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观山门之处,阶上苔痕浅碧,新扫处犹有湿痕。
观门外的铜鼎青烟袅袅,凝而不散,直指云端高处,忽有清啼破空,震开升空青烟,只见啼声处一片灿灿金光混于初霞之内,如一大团的霞火飞至,其中可见四道身影。
正中一道身影在那火鬃金睛的雪白神马之上半跏趺倚坐,一腿挂着,一腿盘着,掌托金瓶,嘴角展笑前视。
另外三道身影,皆为坤道,身位略后一点,如侍者随行一般。
一位素衣如雪,青丝半盘,周身无甚华饰,唯鬓边斜簪一枚梅花小枝,端坐黄云而来。
另外一位双眼蒙纱,合十在胸,顶上悬明灯一盏,周身较之旁人更为明亮,其坐于一腰插小翅的毛熊背上。
最末一位最为跳脱,背剑骑鼍,不时伸手向前面山道尽头的一座大观指点,被那位素衣女说了几句,又不得不收敛情绪,但是很快又欢喜起来。
四人刚抵观上,便有两排灵鹤引路,带到一处石坪外。
这是鹤山中新辟石坪小院,方广三丈许,削壁如屏,分明初成。
坪地外有两重院墙,外围院墙不过一丈许,垒以山间素石,未施刀斧,石隙处苔痕如画,仍是湿漉漉的。
神马四蹄轻落于院墙外的青石小径,径外两边松林深处有阵阵幽风吹来,沙沙的响动,让马背上的仙家微微颔首,颇喜此间布置。
一童子捞着袍边,一溜烟的从月洞门里一路小跑过来,在那神马前大拜的道:“徒孙明月,见过师祖,见过诸位师叔,恭祝师祖师叔福慧双增,道业恒昌!”
黑鼍驮着那女剑侠上前,背上的女剑侠笑着问道:“我呢?”
“拜见师姑剑侠!”
“师姑就师姑,什么师姑剑侠。”
灵姑很是不满的道。
“吉时将至,坪中宾客云集,请师祖和师叔在松边解下坐骑,我来引师祖师叔入内。”
步入月洞门,可见内外院墙间有一株千年古松,虬枝盘空,势若蛟龙探爪。
那松枝之上,有玄鹤独立,敛翅垂首,铁喙微开,吞吐烟火;有灰羽夜枭,栖于树梢阴影深处,双眸紧闭,爪锋微扣枯枝,如钩如刃;有狸风卧梢,豹首蓝纹,身荡灵风。
古松上下,各类神禽异兽在此暂落。
“去吧!”
地方大师对吉良神马说道。
神马昂首于古松浓荫处卧下,黑鼍和飞熊也找了处枝头盘下身子。
再往里,过一重院墙,院中石坪清冷。
坪侧有滚滚祥云垒出了各种样式的坐台,或席,或蓬,亦或莲台。
有那身着羽肩素褂的道童们,三三两两穿梭在各个坐台之间,献上果品妙丹竹茶等物。
坪中有石灯数盏,焰色青绿,非人间凡火,吞吐之间,光影摇曳,映得云阶前石缝里几茎瘦草,也染上碧荷之色,端得是美轮美奂,仙家气象。
在各式云台之上,已是有数道身影,或坐或立,凝然不动,恍若古洞石雕。台间偶有低语传出,断续难辨,显然宾客有意隔音,不欲传入外耳。
当大师一行四人来至,坪地上首处,那绿蕉浓荫微动,叶底现出一角袍袖。
此处正有一人,于素色莲台上撑着臂,屈起一膝,晃荡个小腿,自在散坐,其形貌尽掩于蕉叶浓荫之下,唯露一袖。
见大师来到,豁然起身,忙去相迎道:“弟子恭迎老师!”
坪地四外,云台上下,各处道影纷纷站起,一一起手问候。
大师对几位道行仿佛的人物起手还礼,而后对着面前季明说道:“今日是你和如意的大事,我不可喧宾夺主,见礼之后不必理会我等,我和你两位师妹自去旁坐。
众客远至,心意难得,容不得半点轻慢疏忽。”
在院外山岚薄雾之中,仍有真人驾临,或乘彩云飞坠,或踏剑光游空。
其中许多不请自来者,近处如南荒天腾山三怪五禽座下诸真高徒,五仙教仙蟾老弟子王禅、浣纱娘娘小弟子妙娘,及其五仙教别传铁背姑之女谢春流。
远处来的也不少,宝光州真灵派姜家第三虎姜能,黄庭宫中白虎堂下丁敏君、黄龙庙纯弘子,及其真仙观下枣灵儿。
同枣灵儿他们一道来的,还有一人。
这人的出现完全出乎季明的预料,这人就是黄庭宫真仙观下苍天教主谢幽人座下大弟子,同陆真君一起被誉为南陆北裴的裴清灵,正教中人都称清灵公。
季明引着老师往清灵公那处,随后自坐莲台。
他遍观坪地四周云台,心中暗道:“我名单上所请之人,还有四位未至,一位庆阳仙,一位自然是百禽上真,还有就是冷翠山,另外还有张霄元。”
说起这张霄元张表兄,季明心中也多有感慨。
他知道这位定会在北方大放光彩,但其人其事还是有超预想,难怪门内许多弟子想要迎回他这位表兄。
丁如意在砥柱岩带回的那封信简,就是请他在拜师礼上能将张霄元邀来,好让张霄元有个借口可以回天南,进一步加深影响力。
季明自是欣然同意,他虽视这位表哥为真君位置上的挑战者,但也不会对其回归多加阻挠,他要是连这点都容不了,又何谈压服门中其余人等。
正思量之际,云空忽起异响,非风非雷,乃是一种沉雄辽远之音。
此声自云霄深处隐隐滚来,似有巨物正拨开层层罡风,霎时云海如沸,浓云被撕开一道狭长裂口。
一点翼影自口上初现,其形尚微,然挟下的气息已令整座山间松涛尽伏。
翼影疾速膨大,转瞬遮蔽此间空宇上的小半片天穹——那赫然是一对垂云之翼。巨翼只是微振,已引得下方云海下沉数丈,崩裂出无数道雾口。
其翼落之时,将云雾狂澜一并压下。
当巨影悬停院门上方,庞大的阴影沉沉覆压下来,院墙、石坪、古松尽被吞没,只余石灯数点碧绿。
一声清越长唳,穿云裂石,涤荡乾坤一般,那垂云之影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刺目流光,掼在地上,散成千道晕彩。
正在此时,一丛祥云瑞霭滚滚而来,未等众人看清,已是没过坪地上的晕彩。
当瑞霭和晕彩散去,原地立有两位道人。
一位玄袍广袖,身量七尺,双眸开阖间,广翼大鹏的余威犹在眸底盘旋,另一个是位双抓髻的道人,白袍宽袖,托持拂尘,相貌奇古。
张霄元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好险,我差点就压轴出场,抢了这位仙人的派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