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夫妇终于和那个中年人聊到尾声时,又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被领了过来。
他身量很高,骨相深邃,但气质却很儒雅,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妥帖,走来时会叫人以为这里不是警局而是什么镁光灯闪亮的红毯。
他一进来先与那三人握手,姿态优雅贵气,随后才看向了这边坐着的温璨。
叶十一上一秒还在对温璨的保护宣言发怔,下一秒就感觉到身旁的人微微僵硬的身形。
她瞧着那个中年男人,侧头问温璨:“这就是你的人脉?”
“……不。”他只发出这一个轻轻的音节,犹如冰块落在水里,凉浸浸的一声。
叶十一于是懂了,不但不是人脉,说不准还是仇人。
可那人却迈步走了过来,视线瞥过她时,就和看见了一只蚊子一只苍蝇没有区别,是一种不需要看清脸的带过,然后落到温璨身上,才微微皱眉,几分责怪,更多的却是无奈和纵容的语气:“阿璨,才没多久不见,怎么就闹进这种事里了?”
温璨无声地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这中年男人很高,但二十岁的温璨已经与他身量相等甚至还隐约要高出一点,不过还处于少年与男人过渡阶段的温璨,在这眼角已明显有了皱纹的男人面前,显然还是太过年轻了。
一种即便不吭声也依旧隐隐散发的锋芒。
“你怎么来了?”
他语气不咸不淡,那人眉头皱得更紧:“我还不来怎么办?你妈又没在家,难道要我看着你被牵扯进这种事情里吗?”
说着他用眼角瞥过叶十一:“这就是那个花之盒的孩子?你妈是被人求到头上了才不得不管,对不对?”
“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跟我没关系?你妈既然要管,你也要管,那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叶海川夫妇,“这样,我刚才已经和叶总叶夫人商量过了,大家都各退一步,毕竟叶家也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人家,叶夫人说要让这孩子坐牢也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罢了,事情要真传出去,毕竟没有监控,大众总会以为是叶小姐有钱有势欺负孤儿的——您说是不是?”
方思婉显然还很不满,可事实的确如此,如今网络发达,加上玉洲豪门最近刚从那场大风波中安稳下来,群情真是激愤时,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有胆子把豪门小姐从楼上推下来,但要她咽下这口气也是不可能的。
“叶家也不缺赔偿,而且量这孩子也出不起——”那男人又道,“所以在询问过叶小姐的想法后,她也同意让这孩子去当护工以抵消赔偿,不需要太久,只要到叶小姐出院为止。”
他看向温璨:“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幸好无论是叶夫人还是叶小姐都很宽容和善,将心比心,否则但凡换个强势的人家,都不可能同意的,阿璨,你说呢?”
“……”
温璨无话可说。
他身后的少女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在这都是豪门大人物的场合一下就显得非常醒目而且挑衅,目光全部聚拢,那中年男人也终于正眼瞧了她几秒,略微皱着眉,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的表情,说话却是温和的:“小朋友,这次得了教训,以后可不要再那么冲动了,不是谁都有这个心胸宽容你的,嗯?”
叶十一微笑地看着他,却扯了扯温璨的袖子:“这是你爹啊?真的吗?亲生的吗?怎么你们不但长得一点不像,人也完全天差地别啊?你确定你没被抱错吗?”
温璨:……
中年男人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小朋友,来之前就听说你不分场合出言不逊,看来还真是不假。”
叶十一听得直挠头,干脆起身啪啪踩到了凳子上。
就这样以略比面前的一堆人都高一点的姿态,她微扬下巴慢慢道:“一口一个小朋友——这么爱倚老卖老,看来是年纪大了差不多该去死了?而且眼睛也花了,看不见我是吧?现在能看见了吗?”
少女抬手在中年男人脸前晃了晃:“看,这是我的事,不是你儿子的事——你问他没用,你得问我怎么办,我想怎么办才能怎么办,而现在,我不想看你管我的闲事,明白吗?老不死。”
“……”
活到五十几岁,这辈子都没听过人对自己如此出言不逊的温荣,整个人都陷入了不真实的虚幻感中怔住了。
而叶十一已经转眼看向了那对目瞪口呆的夫妇:“让我给那个傻逼虐猫女当护工?你们不如指望她现在就死掉然后投胎成流浪狗吧,那我可能会屈尊降贵给她喂点狗粮的,嗯?”
“你说话小心一点!你没有证据证明我家宝珠虐猫——她说她根本没碰过那只猫!”
叶海川抬手拦住激动的方思婉,沉眉看向这嚣张得近乎荒谬的少女:“你到底有什么底气说这些话做这些事?”
而此时,终于从那句“老不死”中反应过来的温荣,整个人都气得微微发颤,他简直怒不可遏地指着叶十一却是瞪向温璨:“阿璨!你绝不能继续护着她了!这样的孩子根本不值得!你听听她都说的些什么话?这分明是一点教养也没有一点教育都没受的野孩子!你和你妈就算要资助孤儿也应该选一个德行良好的人,而不是这样戾气横生冲动愚蠢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小……”将杂种两个字咽回去,他深吸口气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你们孤儿院条件还挺好的,居然能养出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横冲直撞的傻子,搞得我倒是对你们孤儿院很好奇了,之后免不了要好好了解一下,你们那地方是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孩子的。”
“你在威胁我吗?”
少女平平静静抬眸看他,在温荣刚要冷笑之时却又话锋一转,“倒也是,你们玉洲市的豪门贵族,一向都对花盒很感兴趣——”
她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温荣,恶意不加掩饰:“怎么?你也是其中一个吗?老不死。”
“……”
温荣猛地瞪大了眼睛,顿时气都喘不匀了:“你!你简直是疯了!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阿璨!你看看你养在家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你绝不能再管她了!我要你把她赶出去!随便叶小姐要她当护工也好去坐牢也好都不关温家的事!好心当成驴肝肺,年纪小小就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咬你和你妈一口!你绝不能再管她了!温家也绝不会再给她任何庇护!”
“真是奇了怪了——”
说话的人不是叶十一。
她的确正要说话,但却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像一阵呼啸的风一样传来,轻描淡写截断了她的声音。
“这孩子从一开始就住在我池弯刀家里,由我池弯刀的儿子管——她什么时候受你温家的庇护了?”
——
叶十一怔了下,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