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狂躁,大声,愤怒,并不能施加压力和恐惧。
反倒是那种平静的态度,能够让人变得更害怕。
在来的路上,卡尔一直在思考怎么甄别出这些人中到底谁出卖了他,谁没有出卖他。
他在大脑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都感觉到害怕的事物,最终他想到了蓝斯。
蓝斯从来都不会像那些试图证明自己不应该被轻视的人那样,站起来,大声的大喊大叫,或者捶打着桌面,将东西都摔在地上。
他不会那么做,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如同一名绅士那样,用温和的语气和口吻,说出一些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的话。
不需要任何的大嗓门,不需要拿着武器对着你比划,他就坐在那,就能让人感觉到害怕到骨子里。
他要学。
并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
而现在他所表现出的平静,就是他从和蓝斯接触中所掌握到的东西。
越平静,越是令人不安,害怕,恐惧!
他就这么简单的,都没有费力气的说出了这些话,坐在他对面的家伙脸上就已经出现了不安的表情。
他试图在说服自己。
“卡尔,我保证,我向上帝发誓,我绝对没有出卖过你和其他人!”
他很慌张,眼神有些闪躲,加上他的肢体语言,他似乎正在极力的想要让卡尔认识到,他不是那种人。
卡尔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出来,他低着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香烟。
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被父母冤枉从他们的口袋里偷了两个硬币。
他被冤枉的时候非常的愤怒,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他紧紧的盯着他的父母,告诉他们,自己没有那么做!
他不会像眼前这个人这样,慌张。
被冤枉,要么委屈,要么愤怒,但不应该慌张。
他挠了挠耳朵后,有些突发的痒,“你说你没有出卖任何人,可你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却是所有人里时间最长的。”
中年人委屈的喊了一声,“他们只是和我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有谈到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他们故意和我在一起,让我们相处的时间更长一点,以掩盖他们真实的目的!”
“这是陷害!”
卡尔忍不住笑了两声,“你有什么好值得陷害的?”
这句话让中年人愣了一下,他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找不到任何方式来反击卡尔的话,他有什么好值得陷害的?
他……好吧,他真的没有什么被陷害的价值。
过了一会,大概七八秒,卡尔又吸了一口烟,然后伸手将口袋里的一条领带拿了出来,丢在了那人的面前。
“你想让我相信你,很容易!”
他对着领带努了努嘴,“证明给我看。”
他对面的家伙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拿起了这条领带,脸上带着茫然的看着卡尔,就像是在问这条领带有他妈什么用一样。
卡尔抿了抿嘴,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两圈,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窗子,“证明一下。”
这个家伙明白了过来,他拿着领带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窗子,脸上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卡尔……”
卡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不喜欢说谎的人。”
“每个人都有可能会在某个时间段被别人影响,我以前也被人影响过。”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了博尼的样子,他就曾经被博尼影响过,而且影响过很多年。
现在回想起这些过往,他突然间对博尼没有了那么多的其他的情绪,只有一种对过去做的蠢事的一种平常心。
他摇了摇头,“你可以被他们欺骗,被他们影响,但别对我说谎!”
“我信任你,选择了你,这也是你的要求,但你却试图在做伤害我们友谊的事情。”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外面的那些人。”
“他们还在等着你,他们还在憧憬着更美好的生活。”
“你现在想要证明你不是那个坏人,就证明给我看。”
“要么告诉我,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要么证明,你没有出卖我。”
卡尔的话说得没有什么起伏,就是这么直接的叙事,但却给了中年人很大的压力。
他听得出来,卡尔在威胁他,威胁他如果不照办,就会把其他人都牵扯进来。
一个中年人能,够能冒这么大的危险去做那些事情,就肯定不完全是为了他自己,他还有其他的理由。
他看着卡尔,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卡尔对他眼睛里的绝望无动于衷,只是盯着他。
中年人慢慢的把领带散开,嘴里不断的骂着脏话。
他站起来,拎着椅子来到了窗户边上,还回头看了一眼卡尔。
两人对视了片刻后,他骂骂咧咧的站在了椅子上,让领带绕过窗户上的铁栏杆穿回来后,系了一个死结。
他站在椅子上,看得出他很紧张。
卡尔一直在观察他,他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他和那些律师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而且他的眼神一直在闪躲,他还显得很慌张,可现在看来,他又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些人,卡尔有些头疼。
他又吸了一口烟,冷漠的看着这个中年人。
中年人的身体都在颤抖,他慢慢的将领带打了一个死结,然后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站在椅子上看着卡尔,“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法克!”,他又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一脚踢翻了椅子。
看着挣扎中的中年人,卡尔的屁股突然离开了椅子,可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还没有站起来时,他的动作停顿住了。
挂在墙上的那个家伙眼里闪过的希望又变得暗淡。
卡尔又慢慢的坐了回去,他一口一口吸着烟,看着中年人挂在墙壁上,最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最后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出。
烟雾离开口腔的那一刻就向上袅袅的升起,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抱歉,别怪我。”,卡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腿稍稍有些软。
不是他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感觉到害怕的腿软,只是他联想到如果他做不好这件事,那么有一天他也会像这个人这样,亲手把自己干掉,他就有些腿软。
同时他也发誓,他绝对不会让这一天,这一幕出现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知道谁出卖了他们,谁没有出卖他们。
他只是在诈唬,在施压,在通过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们露出破绽,他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做了,多少能起一点用处,警告的作用。
可能所有人都背叛了他,但也有可能所有人都没有背叛他,就像眼前这个中年人,他能把自己挂在墙壁上,但他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吗?
如果他没有问题,放下来他还好,可万一他有问题呢?
到时候就不是这个中年人在这里做选择,而是卡尔做选择。
他不想成为一个去做选择题的人,他想成为那个让别人做选择的人,所以他只能把所有的危险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他从房间里出去,门外的警察朝着里面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剧本”已经安排好了,这里的分局长过两天就会引咎辞职,正好同时接下在游行示威活动中处置不果断的黑锅,两个锅一起背,却只要承担一份后果,显然他赚了。
蓝斯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份新的工作,帝国商会安全部门的一名主管,他管理的人虽然不如他现在管理的人那么多,但他的收益,会比在这里要多。
在局长办公室里,布鲁局长坐在分局长的椅子上,像是这里的主人那样和分局长说话。
“他们都认为我偏心了,选中了你。”
分局长一点也没有因为马上就要丢掉局长工作,而产生任何的负面情绪,他脸上都是笑容,包括他的家人,都认为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略带着一丝炫耀的说道,“这是运气!”
他们通过抓阄的方式,选出谁来背黑锅,他赢了!
上帝都希望选他,他怎么可能会输?!
布鲁局长轻叹了一口气,“你的引咎辞职书写好了吗?”
分局长点了点头,“就在你左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也许你能帮我再检查一下?”
布鲁局长没有反对,他拿出了引咎辞职书,认真地读了起来,还从中找到了几处可以修改的地方。
当卡尔从第二个房间里出来,警员瞥了一眼再次上吊的嫌疑人后,他主动和卡尔打了一个招呼。
“卡尔先生。”
卡尔正准备去下一个房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名警员,“有什么事吗?”
语气说不上有多好,也说不上有多不好,给人一种不太耐烦的感觉。
警员笑着解释了一下自己喊住他的原因,“如果我们分局里有这么多人同时上吊,有可能会被人引导,造成一些让我们变得更被动的局面。”
卡尔转过身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警惕和审视,“你什么意思?”
警员一点也没有因为卡尔的表情和他的语气露出什么不安的表情,他只是笑着说道,“虽然让所有人都上吊的确能震慑其他人,但这同样会给我们留下比较大的破绽和麻烦。”
“我的想法是,接下来如果你还想要弄死谁,你不需要亲自出手,我会把他们带去普通监室,然后有人会引发骚乱,这个人会在骚乱中不小心死掉。”
“同样是死,但我相信,因为监室内爆发的骚乱死亡,肯定会比……在房间里就这么上吊要带来更少的麻烦,同时产生的威慑也不会少。”
卡尔思考了一会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点道理,你叫什么?”
警员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卡尔点了点头,“我记住你了。”
晚一点的时候,卡尔挑选出了所有他认为出卖了他的人,这些人被关在了同一个监舍内。
晚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监舍内爆发了冲突,他们中的一些人不知道从哪弄到了刀子,造成了多人死亡的事实……
同时,还有一个小道消息,在这些被抓进来的难民袭击者中流传——
那些死掉的人他们出卖了卡尔,所以卡尔报复了他们!
并且,这条消息后还跟着一条消息,卡尔会一直盯着他们。
如果他们中有谁试图出卖自己,那么他们,连同他们还在外面的家人,全部都会完蛋。
一时间这让这些被捕的难民袭击者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们不和别人交谈,变得孤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没有乱传递消息。
卡尔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回到了蓝斯的办公室里,向蓝斯叙述他所做的一切。
蓝斯安静的听着他说完他是如何分辨这些人,以及如何处置的之后,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卡尔还是有些担心,“蓝斯先生,我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被挑选出来了,也许还有人隐藏在他们之中,但没有被我发现。”
蓝斯微微摇头,“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得最好的地步了,但你也要做好万一的准备。”
“这次我们的对手很难那么简单的混过去,也许你会遇到一些麻烦,但我相信,你能应付得过去,对吗?”
不等卡尔回答,蓝斯就示意他可以回去了,“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蓝斯能够感受得出,这个沃尔特先生,不是一个蠢人。
卡尔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如果他扛不住的话。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沃尔特先生一直在代表劳动联合会访问那些在冲突中受伤的工人,他很有政客的“范”,只要他出现在公众场合,身边就会有不少记者。
记者们把他访问,以及将一些“慰问金”送进那些受伤工人手中的画面拍摄了下来,送到了报纸上,这就成为了劳动联合会关注受伤工人的健康,并且还援助了他们一些金钱。
其实他们援助的那些,对于现在迫切急需医疗费用的人来说,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只能说没有什么大用。
比如说奥格。
奥格也接受了“援助”,一共五十块钱,但是他现在面临的是九百五十多块钱的账单,他需要的是几百五十块钱,不是五十块。
不过……聊胜于无。
上午,医生进门的时候看到奥格的妻子脸色稍微有些愠怒的离开,他不知道这对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
其实原因很简单,奥格想要吃三片止疼药,因为一片止疼药对他没有什么用,两片只有一点用,他希望能加大服用剂量,让自己舒服一点。
三块多的特效止疼药他已经打不起了,现在他在使用止疼药,五分钱一片,一瓶五十片。
这种止疼药的效果肯定不如那种注射来的快,也不如那个注射完舒服。
这个止疼药吃完之后只能减轻身体上的疼痛和不舒服,但还存在这种明显的不适,不像特效止疼药,一针下去,整个人,整个世界都松弛了下来。
医生让他每天服用两粒,早一片晚一片。
但是他是每天服用四次,每次两粒起步,今天更是打算直接服用三粒。
可能是有记者在跟着他,记录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的大男子主义似乎爆发了。
他和他的妻子吵了一架,女人气呼呼的离开了,只留下奥格。
这对奥格来说可能是天底下最好的恩威,他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其实药效还没有这么快的发挥作用,但在心理作用的情况下,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不那么的痛苦了。
他笑着和医生打了一个招呼,“又查房吗?”
医生摇了摇头,“劳动联合会的沃尔特·卡瑞尔副会长和我们的公司谈了一下,我们决定把收款日期延期到五月份的第一周周末。”
“这样你有大概六天的时间来筹集医疗费用,如果这样你们还是筹集不到医疗费用,那么我们只能很遗憾的按照医院的流程来做。”
他没有说流程是什么样子的,以及结果是什么样的,无非就是起诉奥格,要求他支付这笔钱,他支付不起,就只能进行拍卖。
拍卖的猫腻他很清楚,如果他的房子落在了银行的手上,那么他的房子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在不那么疼痛的情况下,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紧迫感。
下午的时候隔壁床位来了一个新的病人,他一进来就和身边的人说着昨天晚上他在赌桌上大杀四方的事情。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过去的时候带了多少钱吗?”,他和他朋友说得浑身使劲。
他的朋友也非常配合的回复说道,“不太清楚,几百吗?”
“一百块,我就带了一百块钱,到现在,我已经有了两千多块,等我出院之后,我还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卡尔瞥了一眼隔壁床的那个病人,他是不相信这个人说的,用一百块,赢两千多块。
虽然他不太相信,但是通过赌场来快速获得一笔钱,这个思路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金港城的人对赌博非常的熟悉,几乎人人都会玩上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