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斋
风清扬将李忠仁与令狐冲的进境与下山历练的想法和盘托出。
岳不群端坐主位,紫霞氤氲于眉宇间,一派仙风道骨,听完风清扬的叙述,他捻须沉吟,眼中精光流转,已非昔日那个忧心忡忡的掌门。
“师叔辛苦了,冲儿与忠仁确需江湖风雨淬炼。”
岳不群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雏鹰离巢,凶险难免,但亦是必经之路,只是.这风该如何引,雨该如何落,却需斟酌。”
风清扬微微颔首。
“正是此理,他二人如今实力非同小可,第一站,倒是好说,让他们见见血,屠了几个山贼的寨子,这心态也就转变过来了,但真正的让他们能够成长的,还得是需要真正的大事件,这种事情却是不好找,唯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我才能真正放心让他们两人行走江湖。”
岳不群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深邃的笑意,目光仿佛穿透了镜月斋的雕花窗棂,投向了远方。
“师叔放心,嵩山那位左师兄,对我华山‘英才辈出’,想必也是‘关心’得紧,既然他之前埋下的棋子还未完全拔除,不如.就让它最后再发一次光热。”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劳德诺此子,便是那位左师兄派来监视华山的,这些年我从未打草惊蛇,他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天衣无缝,所以,左冷禅对于他发出去的消息也是十分的相信,既如此,我们何不帮他一把?给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让他迫不及待地送出去。”
风清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赞许。
眼前的岳不群,心魔尽去,紫霞大成,那份深沉与智计,已臻化境,远非昔日可比。
数日后,华山后山隐秘处。
劳德诺鬼鬼祟祟地藏身于一块巨石之后,屏息凝神。
他“恰好”听到下山采购归来的两名弟子在小声议论,言语间充满兴奋与担忧。
“…听说了吗?大师兄和小师叔(李忠仁)要下山历练了!”
“啊?真的?掌门舍得?江湖可不太平啊!”
“当然是真的!掌门亲口说的,让他们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江湖险恶!”
后面的话,劳德诺已经无心再听。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膛!
令狐冲!李忠仁!华山这两个最耀眼、也最让左盟主忌惮的天才,竟然要主动下山了?
说实话,他本来以为岳不群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只会让两人在山上潜修,等到功夫大成,才会下山,事实上,也是如此,听闻两人一直在思过崖上训练,但具体训练的什么,谁训练的,他却不知道了,因为从他们俩去了思过崖之后,其他人就不允许再去了,就连送饭送菜,也都是宁中则那个女人亲自。
足以证明,两人在上面肯定是在钻研真正的华山传承。
现在,岳不群这个笨蛋,竟然想让两人下山,他莫不是认为,自己功夫大成,就没人敢招惹华山了?
东方不败天下第一,那魔教妖人还不是该死就得死。
更不要说,只要计划得当,甚至可以将锅甩给魔教,到时候,引得岳不群去跟魔教对拼,也是有趣。
想到这里,劳德诺强压下激动,外表上看去,毫无变化,但是心里却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好..
夜色,深沉.
一只信鸽悄无声息的起飞,飞向了嵩山的方向.——
嵩山,静堂。
烛火摇曳,映照着左冷禅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手中捏着,正是劳德诺冒死送出的情报。
放弃对华山的直接打压,是左冷禅权衡利弊后的决定。
就像前面所说,岳不群深不可测,尤其是紫霞神功大成之后,更是天下一等一的强者,正面冲突,即便是赢了,他嵩山派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
但是,这一刻,他却是跟劳德诺一个想法。
这岳不群莫不是疯了?
竟然让自己的两个宝贝徒弟下山历练
不过,他终究不是劳德诺,他是左冷禅,他想的更多,也更远。
他很了解岳不群,不提此人是伪君子还是真君子,但几十年的行为摆在那里,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这样的人,岂会随便露出这么巨大的破绽?
那么,很有可能,这一次所谓的下山历练,岳不群会亲自陪同,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啥可说的,也许就算是魔教,都不会敢去蹚这一趟浑水。
而岳不群如果不陪着,那就更说明一件事,这是一个陷阱,他在等着某些人往里跳,比如说他。
于是,问题又来了。
华山的实力,在他眼里是透明的。
除开岳不群之外,没有能打的,那两个徒弟再天才又如何,饭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总不能这两人直接就出师了吧。
那么,这个陷阱,陷在哪里呢?
“风清扬??”
左冷禅想到了这样的一种可能。
自从剑气之争落下帷幕之后,风清扬便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是,这样的绝顶高手,自己如果不想死,哪会那么容易死去。
算一算,风清扬最多也就八十岁的样子。
而八十岁,绝顶高手,他的人生才过去一半左右吧。
一般来说,内功突破到绝顶境界的武者,活到150岁左右是很轻松的。
所以,除非遇到什么极特殊的情况,否则,风清扬一定还活着。
再加上,根据劳德诺的情报,那两人一直在思过崖训练,岳不群又没过去指导,谁教导他们训练?
即便是看不到,左冷禅觉得,十有八九也得是风清扬。
那么,这个陷阱就很明显了。
岳不群如果不跟着下山,那就意味着,风清扬会在暗地里跟着,或者退一万步说,至少会有一个这样的高手跟着,他可以不是风清扬,但一定要有这样一个人,否则,说不通。
“如果是这样的话”
想明白这一切,左冷禅微眯起了那双霸道的眼睛。
看似敌暗我明,实则敌明我暗。
看似我要针对那两人出手,实际上.
左冷禅咧开了嘴。
“实际上,我为什么不能对那个绝顶高手出手呢?”
“不管他是谁,他一定很老了。”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不代表你的战斗力一直能保持在巅峰。”
“八十岁的老人,真炁的量自不必说,肯定不会缺少,毕竟,真炁越老越多。”
“可身子骨,气血”
“这些,只能说减缓衰败,而不是停止衰败,甚至是逆增长。”
“这是天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嵩山作为五岳盟主,此等记录比比皆是。
所以,一个老了的绝顶高手,只要方法得当,还是可以.针对的。
比如说.明州之外。
当然,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毕竟,引入外部力量,他会成为明州公敌,所以,这件事,需要一个替死鬼
比如说.
魔教。
——
华山脚下,清风送爽。
令狐冲与李忠仁并肩而行,身后是巍峨的华山,前方是莽莽苍苍的江湖。
两人皆换了便于行动的劲装。
令狐冲腰间挎着一柄长剑,这是风清扬送给他的,是风清扬曾经的佩剑。
李忠仁则扛着一把铁锏,没错,他虽然可以空手战斗,但是为什么要空手呢?在风清扬的建议下,便拿着铁锏,这玩意特别适合他,一旦抡起来,那真是擦着就死,磕着就伤!
“大师兄,我们第一站,去哪儿?”
比起令狐冲,李忠仁可以说从未下过山,面对山下茫茫,他是两眼空空,毫无方向。
“师父和师叔祖交代的第一件事,是‘见血’,附近百里,盘踞着几股不成气候的山贼,专劫过往行商,手上沾了不少无辜性命,黑风寨,就是最近也最臭名昭著的一个,拿他们开刀,练练手,也为民除害。”
令狐冲沉吟片刻,说道。
半年多的历练,让他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虽然依旧那么的潇洒,但是眉宇之间还是多出了几分成熟。
“乌合之众.”
李忠仁耸了耸肩,对于杀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前世他杀过猪,不是杀猪匠,而是特意体验过杀戮的感觉,刀子进,刀子出,也就那么回事儿,第一刀的时候,仿佛有一种代入感,这一刀是刺在了自己身上,但第二刀之后,一切也就消失不见.
“我可不像师弟你一样的心大啊。”
一旁,令狐冲深吸了一口气。
他长这么大,打架次数不少,却从未杀过人,眼下,还真有几分紧张跟彷徨。
不过,他终究还是将一切都压了下去,纸上谈兵,终是虚妄,他背负着华山大师兄的名号,就不能在这件事情上丢人。
——
分割线
黑风寨,夜。
与其说是山寨,不如说是一个依托险峻地形搭建的简陋匪窝。
木栅栏歪歪斜斜,几个喽啰抱着兵器在打盹,寨内灯火昏暗,隐约传来划拳行令的喧哗和女子的哭泣声。
令狐冲与李忠仁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轻易避开了外围松懈的岗哨,潜至寨墙之下。
“大师兄,我来开路?”
李忠仁抽出铁锏,沉重的铁锏在他的手里,仿佛是小树枝一样的轻松,他渴望验证这半年苦修的成果,更渴望体验传说中“十步杀一人”的快意恩仇。
“我来吧,我先解决暗哨。”
说罢,令狐冲身形如鬼魅般飘起,长剑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听得几声极其轻微的闷哼,那几个打盹的喽啰便软倒在地,咽喉处一点殷红迅速扩散。
他动作迅捷、精准,独孤九剑的“料敌机先”在对付这些杂鱼时展露无遗,只不过,微微皱着的眉头,证明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李忠仁紧随其后,他的动作看起来远不如令狐冲潇洒飘逸,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但每一步踏出都沉稳如山,落地无声,他并未出手,只是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罡气在体内缓缓流转,如同蛰伏的巨兽。
寨门被令狐冲轻易破开,两人如同猛虎入羊群,冲入了匪寨的核心区域。
杀戮,瞬间爆发!
“什么人?!”
“敌袭!抄家伙!”
匪徒们从酒醉和睡梦中惊醒,惊慌失措地抓起手边的武器。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的抵抗如同纸糊一般脆弱。
令狐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剑光如电,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血雨。
他的剑法凌厉无匹,专攻要害,或是咽喉,或是心口,力求一击毙命。
初时,他脸上还带着一丝行侠仗义的快意,但随着第一个匪徒瞪大着惊恐、不甘的双眼在他面前倒下,温热的鲜血溅到他脸上时,他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
那浓重的血腥气,那生命在剑下迅速流逝的感觉……与他想象中“惩奸除恶”的豪迈截然不同,带来一种冰冷的、粘稠的不适感。
不过,不适归不适。
终究实力差距太大,令狐冲就算是放水,这些山贼也摸不到他的衣角。
另一头,李忠仁手持铁锏,仿佛魔神降世一般。
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一般人看到这一幕,估计直接会吐的昏天黑地。
但李忠仁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平静得可怕,没有兴奋,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以至于,剩余的劫匪终于崩溃了,四散奔跑。
却见李忠仁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石子,用力一甩,宛如天女散花一般,逃跑的劫匪,一个一个都被打穿了身躯,倒在了地上。
唯独一个壮汉,躲过了这一击,很明显,他有点功夫,但也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后山逃窜。
令狐冲下意识想追,脚步却因刚才的不适感慢了半拍。
李忠仁看也没看那逃窜的背影,脚尖随意一踢,地上一柄遗落的短刀如劲弩般激射而出!
“噗嗤!”
短刀精准无比地没入那匪首的后心,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向前扑倒,钉在了一根木柱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战斗很快结束。
整个黑风寨,除了几个被掳来、吓得瑟瑟发抖的妇孺,再无一个活着的匪徒。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令狐冲拄着剑,脸色有些发白,看着眼前修罗场般的景象,胸口剧烈起伏。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结束这么多生命,即使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山贼,那直观的死亡冲击也远非思过崖上的切磋可比。
李忠仁走到他身边,递过一个水囊。
“漱漱口。”
令狐冲接过水囊,狠狠灌了几口,又吐掉,喘息着问。
“师弟…你…你没事吧?”
他看着李忠仁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既佩服又有些难以理解。
“没事。”
李忠仁语气平淡,开始检查那些尸体,确认没有装死的漏网之鱼,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干这事。
“师弟,你真厉害”
“其实,师兄只要知道一个道理,便不会如此了。”
“什么?”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