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听着印第安人错误百出的法语,随他绕过了两座小山丘间的溪流。
他转头间,就看到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小镇座落在宽阔的平原正中。
其实所谓的小镇,只是用木栅栏随意在外面围了一圈,里面是大量横七竖八的小木屋,甚至还有不少茅草棚。
不过拿破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一座高耸的钟楼,以及楼顶上的十字架,那显然是一座教堂。
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听说,北美土著在来到圣路易斯安娜之后,几乎都皈依了天主教。
这种事情并不稀罕,以前西班牙传教士也招揽到很多信徒,只是没有维涅神父做得这么好而已。
拿破仑朝教堂示意,有些揶揄地问罗卡尔道:“你们真的相信天主的存在吗?还是因为只要去教堂做做样子,那些神父就会向你们提供技术和武器……”
他可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教会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是工具而已。
谁知印第安巡逻队的人却纷纷勒住马缰,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似乎随时要掏枪一般。
“我信唯一的天主,全能的圣父!”卡罗尔沉声道,“我们都亲眼目睹过神迹!
“如果您质疑我们的信仰,这将会被视为一种羞辱。”
拿破仑没料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忙摆手道:“不,您误会了,我始终认为你们是最虔诚的基督徒。”
他放下面子对这些土著解释了好一阵,罗卡尔等人才终于释怀。
拿破仑又好奇地问道:“您刚才提到的‘神迹’,是指弥撒之类吗?”
“不,那是天主展示真正的神迹。”卡罗尔说话间眼中似有圣光,“每一名切诺基人、克里克人、易洛魁人,都因得到主的庇佑,才得以远离魔鬼,在这世间平安地活下去。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
其他印第安人立刻跟着画十字:“阿门。”
拿破仑有点儿懵,感觉这些土著简直比欧洲人还要虔诚百倍。
他更加好奇了:“您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神迹吗?”
“当然。每个人都有义务传播天主的福音。”卡罗尔褪下袖子,露出大臂上的一处伤疤,“您瞧,就是这个。”
拿破仑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他被流放得比较早,那时法国医疗卫生局还未完成牛痘接种技术。他后来虽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方面的消息,但并没见过实物。
卡罗尔理所当然道:“是天主的赐福。能让人们远离别西卜的诅咒。”
别西卜是天主教传说中散播疫病的魔鬼。
拿破仑小心道:“它,有用吗?”
“当然!”卡罗尔对这个白人质疑神迹的态度非常不满,声音都冰冷了几分,“天花再也无法伤害得到过赐福的人。
“切洛基部族已经很久没出现过天花了。实际上,连霍乱和热疫都少了很多。”
嗯,牛痘当然不会防止霍乱等疾病,但在维涅等传教士的要求下,他们不再从野外随意汲水来喝。同时,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防疫手段,比如对得病的人要进行隔离,掩埋病人的排泄物之类。
这些措施让印第安部落的疾病爆发率显著下降。而这些也都归功于“神迹”了。
拿破仑听到“天花”立刻想了起来,指着卡罗尔胳膊上的伤疤道:“种牛痘?”
后者显然没听过这个说法,耐心问道:“您没接受过赐福吗?您难道不是信徒?”
“哦,不,我当然是。”
“那就行。您可以在每个月的前三天去奥博路瑟斯的大教堂,在那里进行祷告。如果助祭大人认为您足够虔诚,就有可能获得天主的赐福。”
拿破仑是个聪明人,闻言立刻明白过来。
原来维涅神父是用这种方式来传教的,难怪印第安人会如此虔诚。
实际上,在种牛痘技术成熟之后,维涅神父立刻便打算将其引入北美——天花可是印第安人的头号杀手,每次大规模爆发,死亡率甚至能达到60%以上。这严重制约了印第安部族的人口数量。
约瑟夫在收到他的申请之后,却想起来他去年提到过,很多印第安人虽皈依了“改良版”天主教,但只是表面糊弄一下而已,比如根本不参加弥撒,甚至懒得进行祷告。
而《印第安福音》是用来凝聚印第安各部落的核心手段。这样可达不到约瑟夫的要求。
于是,约瑟夫便想到将种牛痘与神迹绑定的办法。
结果功效简直惊人。
在北美最近的一次天花疫·情过后,接受过“天主赐福”的印第安人要不是看到西面和北面的部落里有大量族人病死,他们几乎都不知道爆发了天花。
他们可是近乎零伤亡!
这种折磨了所有印第安人几百年的诅咒,就这样突然被征服了,这除了神迹还能是什么?!
不论是克里克部族还是切洛基部族,瞬间便陷入了天主教狂热之中。
此后,教堂每天都川流不息,弥撒人满为患,宗教节日更是隆重庆祝。
维涅神父等传教士也成了最受印第安人尊重的“先知”,说话分量简直比各族的族长还重。
消息传开之后,就连远在落基山脉附近的科曼奇、纳瓦霍等印第安部族,都不惜跋涉上千公里,赶来密西西比河附近,皈依天主教。
当然,他们想要进入法国殖民地的城镇,就得先宣誓遵守路易斯安娜的法律。
面对生与死的差别,没人会选择拒绝。
就这样,整个落基山以东的部落几乎都自动加入了路易斯安娜体系,至少也会宣布与殖民地政府全力合作。
拿破仑与卡罗尔说话间,已走进了格奥赛镇外的围栏。
夯土街道的两侧有几个卖南瓜或牛肉的商贩,正用印第安语大声叫卖。
周围的小木屋前,那些忙着晒肉的印第安女人小声交谈着,目光则瞥向刚走过来的一行白人。
卡罗尔已经得知拿破仑是来招募士兵的,当下亲自带他朝族长家走去:“就在前面,最大的那间房子就是。”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尘土中突然“嗖”地飞出一只用牛皮包裹的圆球,笔直砸在拿破仑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