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座大厦。
冬末的斜阳照在霍恩的墨水瓶上，隐隐泛出紫色。
桌子上堆着一堆未办的文件，包括福音书校勘委员会的名单，圣联各郡粮食出口配额表，工程学院对闪电熔炉的申请……
最近的政务像涨水的河流，一波接一波。
在第六届大公会议后，他不仅没有清闲，反而因为大使馆等一系列新项目的出现而更加繁忙了。
可霍恩却是低头在阅读着手中的书籍。
这是历经半年，各级研究僧与古典文以及巫师学者翻译注释后的《天女密卷》还有《龙语魔法辞令集》。
准确来说，原版的《天女密卷》就是两个部分。
前半是原始炼金术，后半才是炼金术原型的龙语魔法。
不过后半的《龙语魔法辞令集》包含了大量无法转化为炼金术的龙语魔法。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当时的艾尔人似乎是以一种叫做“圣树枝”的东西在主导以太。
可这种圣树枝，霍恩一直没能找到现实中对应的物品。
不过那个时候，艾尔人似乎还没有发现碎龙骨与法力的作用。
如果利用碎龙骨，是不是能复现出这些所谓的龙语魔法呢？
霍恩不敢确定，毕竟看辛西娅那副鬼样子，估计大部分龙语魔法都用不了了。
他本以为有了碎龙骨与《天女密卷》，很快就能搞定以太时钟的隔空传输。
但现实却是拖了快一年了，进展却还是不大。
合上书本，揉着两侧的太阳穴，霍恩此刻都在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
“笃笃笃……”
“请进。”靠在椅背上的霍恩坐直了身体。
埃德温探入半个脑袋：“冕下，莱昂纳多阁下求见，他不在日程表上。”
霍恩挑眉，将文件往旁边推了推：“请他进来吧。”
说以太时钟，莱昂纳多就到。
这可是该项目的总工程师，他向来不掺和政务或求田问舍，所以应该是与以太时钟项目相关的事情。
从门口快步走入，莱昂纳多手里紧紧攥着一沓纸张，指节泛白。
他不像平时那样随意，反而有些拘谨，站在桌前半天没说话。
“坐啊。”霍恩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找我有什么事？”
莱昂纳多坐下，将文件推过去，声音有些干涩：“这是与以太时钟相关的论文，我觉得您需要看看。”
霍恩立即古怪地看向了莱昂纳多。
虽然从职权上来说，霍恩作为教皇的权力是无限的，几乎可以“指导”所有项目。
但正如他先前自己提出的，不要让政治入侵学术。
不到紧要关头，他是尽量避免掺合到这些专业学科的问题上去的。
“很重要吗？”
“很重要，否则我也不会找到您。”莱昂纳多越过审查会，利用见面权，向霍恩提交论文的行为是极其犯忌讳的。
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了，不仅是为了洛顿的前途，更是为了以太时钟项目的突破。
霍恩郑重地展开文件，开篇的标题就让他瞳孔微缩。
《论以太的双相性与以太场共振的底层逻辑》。
前者是洛顿的以太基础理论，而莱昂纳多在洛顿理论上添加了以太场。
他指尖划过字迹，洛顿的推导从以太单一性反证切入，一步步严丝合缝推理出了以太具有双相性。
并解释了为什么所有物质都有炼金属性与自然属性。
莱昂纳多甚至在此基础上，指出以太就具有双相性。
物质上表现为以太场（魔力），精神上表现为瞬时传输的能量（法力）。
霍恩能看出这是莱昂纳多的手笔，不过他并未署名，估计是害怕身败名裂。
阳光从云层后钻出，照亮文件上的推理过程。
霍恩越读越快，呼吸渐渐沉了下去，直到读完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以太的双相性啊……听起来多么像光的波粒二象性。
如果换成了一个本土人，哪怕是有着理性主义基础，可面对如此反直觉的结论，都会觉得荒谬。
可霍恩有着光的波粒二象性打底，对于这种说法并不排斥。
如果抛去偏见，眼前的这篇论文反而相当严丝合缝，唯一的问题就是无法直观证明。
事实上，这也是霍恩觉得这个世界古怪的原因之一。
从表面上看，这是莱亚与诺恩王国北方在中世纪晚期，诺恩王国南方在文艺复兴时期。
而法兰王国的文明水平，则是在宗教改革时期徘徊。
霍恩自己自认为圣联已然摆脱了宗教改革，渐渐走向了启蒙运动。
但事实真如此吗？
帝国的文明水平与科技水平是极度不匹配的。
中世纪晚期的莱亚大骑士，冲击力不亚于一辆大运。
文艺复兴时期的诺恩教会在治疗骨折等外伤时，能够三五天内飞速痊愈。
至于宗教改革时期的法兰王国，养着成群能制作有着极其可怕效果药剂的药剂师。
某些珍贵的药剂，甚至真有延长寿命乃至减缓衰老的作用。
这都没算圣联那些单人生产力比肩工业机器的巫师魔女。
霍恩老家要到19世纪才步入电力时代，让娜在中世纪晚期就能随意把玩闪电了。
更不要提嘉莉的读心术，希洛芙的肉眼显微镜等等。
在看似文艺复兴的壳子下，底层人还过着农奴的生活。
而其他地域其他阶层，在某些领域甚至都超过霍恩老家的科技水平。
比如那个五天愈合粉碎性骨折的神术，比如个人肉体力量比肩小汽车。
这就导致科技发展上，有些领域极度落后，有些领域又极度先进。
现有科技水平无法观察到的现象，就如同细菌，希洛芙肉眼就给看出来了。
如果说霍恩老家是科技树，那这个世界就是科技抽卡池。
在几乎没有数理方法公式打底，没有测量手段的前提下，洛顿就已然提出了离谱的双相性。
如果没有霍恩的话，这位洛顿·伍德先生可能要落魄一生。
也许要等他死后，某一天忽然冒出一个能肉眼观察以太的魔女，或者百年后有人研发出了类似作用的炼金工具，他的成果才能得到承认吧。
“这份论文，为什么不送给希洛芙？”
莱昂纳多苦笑道：“希洛芙殿下去年就看过了，她给的评语是‘奇谈怪论，愚人之见’。”
霍恩愣了愣，却是同样无奈苦笑起来。
尽管希洛芙在霍恩面前是一副软糯小香的模样，可在她自己的领域，向来是暴君姿态。
当初好闺蜜让娜乱入她的实验室都差点翻脸，更别提这份论文实际就是推翻了希洛芙的“以太单一性”了。
尤其在她自己的学术成果上，没有绝对证据，她是死活不肯退让的。
这一点上，这位洛顿反而和希洛芙很像。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水落石出，绝不退让。
“你们有办法验证这个模型吗？”霍恩将论文翻到末尾，“能做到定量分析吗？”
“这个真没有。”
“那定性分析呢？你是以太时钟项目的总负责人，你设计一个定性实验总行了吧？”
“能，但很贵。”
“钱就是拿来花的。”霍恩有形的大手豪气地一挥，“给我一个数字。”
见到莱昂纳多还在犹豫，霍恩开口宽慰道：“如果你有顾虑的话，就说是我要求的，不是你请求的。
我自己的决定，我一个人的决定，如何？”
莱昂纳多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我最迟后天晚上，把写好的实验设计以及预算方案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