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门前。
清冷的晨风裹挟着男孩稚嫩的呼喊,瞬间吸引了附近零星几个行人的目光。
“啥?”
“活阎王出来了?”
高阳脚步微顿,目光落在那个冻得小脸通红、眼中却极亮的男孩身上,以及他怀里那本破旧不堪的《高大英雄传》。
他眼中锐利的光芒柔和了一瞬,迈步走了过去。
妇人早已惊骇得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捂住嘴。
他家狗蛋说对了。
活阎王真出来了!
“大英雄!大英雄!”
男孩的眼睛亮得惊人,迫不及待地追问,“你是要去抢心上人吗?”
高阳停在男孩面前,缓缓伸手,揉了揉那冻得发红的小脑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自然。”
“自己的心上人都不敢去抢,那还算什么英雄,那不成狗熊了?”
说完,高阳看向一旁瑟瑟发抖、满脸惊惶的妇人,“天冷,别冻坏了孩子,带他回去吧,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
妇人如梦初醒,慌忙点头:“是…多谢高大人!”
她一把抱起还在激动挥舞小拳头的男孩,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去。
男孩却还在母亲怀里努力扭过头,用尽力气朝着高阳大喊:“高大英雄,加油,打跑坏蛋,抢回新娘子!”
高阳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许,并未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挥了挥。
此时。
阳光明明还算和煦,细碎的雪花却不知何时开始,无声无息地从灰白的天穹飘落,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高阳抬头望了望天,似乎早有预料。
他抬手,一把油纸伞在他手中“唰”地一声撑开,玄色的伞面在细雪纷飞中,隔绝了一切。
他撑着伞,迈开步子,朝着苏府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踏雪而行。
朱雀大街上,行人渐多,大多是朝着苏府方向去看热闹的百姓。
议论声、叹息声嗡嗡作响,回荡在街头。
“唉,活阎王多好的人啊,蜂窝煤、平价粮……可惜了……”
“是啊!当年何等意气风发?十万楚军当烧烤,匈奴铁骑折戟沉沙,一计搅得赵国天翻地覆……如今……唉,龙困浅滩啊!”
“不可能出现了,苏家那阵势,半个长安的权贵都去了,藩王坐镇,护卫如林,去了就是自取其辱!”
“对,肯定不敢去了,十日都没去,现在又怎么可能去?”
“哎,终究是……一个时代落幕了。”
一片叹息声。
忽然。
议论声戛然而止!
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们齐齐看向朱雀大街的尽头,眼睛一点一点的瞪大,就像是看到了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街道前方,细雪飘飞中,一个撑着玄伞、身着玄色织金锦袍的身影,正迎着他们,一步一步的走来。
阳光透过细碎的雪花,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张俊朗而平静的面容,在玄色伞面和飘雪的映衬下,清晰得令人心悸!
“嘶!”
几乎一瞬间。
朱雀大街的街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高……高阳?!”
“是活阎王?!”
“他……他怎么出来了?!”
“他要去哪?!”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此刻出来,这是……”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条街道!
所有行人的动作全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凝固成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窥见风暴将临的悚然!
人潮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分开,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个撑着玄伞的身影,从他们中间平静地穿过。
高阳并未停留,只是一步一步朝着苏家而去。
轰!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议论狂潮!
“天啊!他真去了!”
“苏家,这是苏家的方向,他要去苏家!”
“疯了吗?!他一个人?!”
“这……这是要去抢亲?!”
“宗室亲王坐镇,兵甲如林,那是龙潭虎穴!他就这么……走过去了?!”
“啊!”
人群中,有一人见此一幕,忽然倒地不起,捂着下身,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位仁兄,你这是怎么了?”旁边之人,立刻关切出声询问。
那男子满脸痛苦,疼的一张脸都快扭曲了,“太激动了,一不小心捏爆了自己的蛋。”
“嘶!”
“这位仁兄,你真是个十足的狠人 ,我带你去找大夫看一看吧。”
“不……不必!”那男子挣扎着,眼中竟迸发出骇人的狂热,“蛋……蛋碎事小,错过此等大戏事大……必定抱憾终身!快……快扶我去苏家!”
旁边之人闻言,人都傻了,“这位仁兄,我小瞧你了,你不是狠人,乃是传说中的狼人,你比狠人还要狠一点。”
“可激动起来,便丧失了理智,这如何能行?”
“此言谬也,在下刚刚其实还有理智,故而只捏爆了一个……特意留着一个,待会儿……再捏!”
爆蛋哥这般说道。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无数道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个在细雪中撑伞独行的背影。
那一道道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不解,还有一丝被点燃的、压抑了足足十日的狂热期待!
苏府大门。
红绸高挂,鼓乐喧嚣。
武泊一身劲装,亲自带着数十名广陵王府的精锐护卫,如同门神般把守着朱漆大门。
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街面,淡淡出声问道。
“侧门派人去看了?”
“世子放心,早已派人驻守,保准一条狗,一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嗯。”
武泊淡淡点头,应了一声。
他眸子深邃,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
金吾卫陈锋那帮人收了钱,以保护宗室亲王的名义,在各大街头布置了金吾卫,只要高阳敢靠近,立刻就能以“冲撞仪仗”的罪名拦下!
高阳若真敢抢婚,必定会动手,那正好给了名正言顺镇压的借口!
大理寺卢文那个老狐狸,肯定也派了人盯着,只要这边一动手,他就能立刻介入,把水搅浑……
还有那些散布出去的关于赵国和兵权的谣言……
高阳,你拿什么斗?拿头撞吗?
想到这。
武泊下意识地望向金吾卫可能布防的几个路口方向。
下一秒。
他愣住了。
人呢?
这些路口,竟没有金吾卫的影子。
分明先前还在,分明这些人要一直在这驻守的啊!
怎么回事?
陈锋呢?!这王八蛋收钱不办事?!
“嘶……”
“天啊……”
“他……他来了!”
人群的骚动声浪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
他来了?
谁来了?
武泊的心中,骤然涌出一抹不安。
他霍然抬头,顺着无数道凝固的目光望去。
细雪飘飞的街道尽头,一个撑着玄色油纸伞的身影,正一步一步,朝着苏府大门,沉稳地走来!
玄衣,玄伞,漫天碎雪。
阳光偶尔穿透云层,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辉,更显孤绝与……不可侵犯!
高阳!
他竟真的来了!
就在这大婚之日!
就在这藩王云集、护卫如林的苏府门前!
一个人,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