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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佛光里(二合一)

    这像是一处市镇,再三打量,大抵是京畿一带的市镇。

    越接近镇口越是拥挤,道旁店铺早早卸下了门板,伙计们卖力地吆喝,来往的香客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浓郁的檀香气味弥漫拥堵,通往寺庙方向的石拱桥边,人流几乎停滞,桥两侧摆满了临时摊档,一个卖绣品荷包的姑娘,嗓音清甜,向一位驻足的老夫人展示着上面的莲花纹样:“老夫人您看,这莲花绣得多精细,带去佛前供奉最是相宜。”

    鲜花着锦,四面八方的信男信女都赶到了这场盛大的法会之中,还没入寺,法会还未正式开始,便能在河道两边看到有人虔诚拜伏。

    魔教圣女殷听雪自认得这场法会。

    她微微侧眸,扫了眼远处随风摇曳的幡旗,金色的大字绣织其上——药师琉璃光如来解厄消灾大法会。

    这是十年一度的盛大法会,记忆里,有生以来,自己就被母妃带来过一回,先为即将崩殂的先帝祈福延寿,随后便是解厄消灾。

    前者是出行的名义,后者却是………

    殷听雪眸光微敛,摇了摇头,罢了,不纠结这些了。

    念及此处,她环视周遭,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擦踵,好不热闹,人人面上都带着不一般的兴奋与虔信,只为一瞻法会的佛像。

    如果惟郢姐在这里,必然是对这佛门的盛事有所微词,叹几声世人被繁华所惑,不识正法云云……等等,惟郢姐又是谁?

    殷听雪面色

    那些记忆越来越强烈了……

    殷听雪不愿深想下去,一深想,必是难堪至极的记忆。

    哪怕不去细究,从之前那些回忆涌过的惊鸿一瞥里,也知那林林总总的记忆中,不少都是些淫秽浪荡的男女情爱、肉体之欢。

    毕竟他嘴上说得温柔是好听,也的确是温柔不假,可那也是温柔地朝,说一千道一万,都还是为了男女之事做铺垫……殷听雪眉头皱得不能再紧,这些思绪涌出得已不受她遏止。

    她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没有薄茧的双手,眸光复杂。

    是恨意…化开了许多么?

    “一时唱白脸一时唱红脸,这就让你感恩戴德了,殷听雪?”

    魔教圣女喃喃自语,似是自嘲,又像是对另一个自己冷嘲热讽。

    “小狐狸,愣着做什么?”

    远远的呼唤声传来,殷听雪抬头望了过去,那人朝自己招手,她眸光微敛,不管如何,该死的人始终要死。

    莫不如就趁此法会,赶紧杀了他。

    反正她自己一人,也能从无明世界走出。

    殷听雪快步而去,跟上站在桥上的陈易,河水湍湍,来往的人影遮不住水中讨食的游鱼,桥上不断有人抛碎馒头碎面喂,游鱼们互相挤压争食着。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抛食喂鱼,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是小孩总喜欢看,小时候她也在桥边呆着不走,她不是没见识的孩子,不会像旁的孩子们一样看见鱼游过来就一惊一乍,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和家里养尊处优的锦鲤们不同,水中的游鱼都是或灰或青,而且争抢得更厉害。

    于是,她一时待得久了一点,回过头,都不知道母亲去哪了,只能在原地呆着,好一会后,母亲终于找了回来,也没有骂她,只是说,

    “…别走丢了。”

    “娘,我不是还在这吗?”

    说完,殷听雪转过脸,便撞上了那人脸孔,微微地诧异掠过后,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随后抓住了她的手。

    殷听雪滞涩一下后,猛地挣脱开来,满面警惕地盯着他。

    “小狐狸,跟上来吧。”

    陈易不以为忤,笑着道。

    “…我自己会跟。”殷听雪顿了顿,“不用你牵着。”

    听完这两句,陈易微抬眼眸,扫了少女一眼,看出了端倪,也没有将计就计,而是直接揭穿道:“恢复记忆了,小狐狸?”

    殷听雪瞳孔微缩,一时如炸毛的猫,眸中敌意不再遮掩,更甚先前。

    “唉,小狐狸,不是说好不当魔教圣女的么?”

    陈易叹了口气,满脸失望道。

    无需刻意去听,殷听雪都知道他是故意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因为这人当真是失魂落魄,定是憋着不跟家里人吐露,或者只走漏蛛丝马迹、透冰山一角。

    “木已成舟,又如何改变?”殷听雪冷笑了几声,略带讽刺挖苦道:“莫不是你以为在这无明世界做几件虚情假意的事,就能让过去的事过去?”

    陈易嘴唇微张,却还没有回应,便让殷听雪打断道:

    “哪怕那些记忆是真的,也与我无关,我话在这说明,事成之后,最好的结果也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独木桥,你可明白?”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依旧没有被此激怒,自然也没有为此受伤,而是满不在乎道:

    “要是这样,独木桥还是我走比较好。”

    殷听雪蹙眉,心中直觉此人幼稚,与之继续说下去,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的贫嘴。

    远处山上的寺钟响了。

    人群何以似鱼群,朝着山寺游动争食起来。

    当钟响时,檀香像一条细白的河,从人群的肩胛间缓缓流过去。

    …………………

    周遭尽是黑暗,连意识也迷迷糊糊,

    像是沉在深水底,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浮出水面。

    东宫若疏只觉得周身动弹不得,思维也像是生了锈,转动得极其缓慢。

    朦胧意识间,她一边试着醒来,一边努力回想……

    当时…似乎泼天的大水淹没了过来……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再一环顾四周,随即涌起一阵惊慌失措。

    陈易!殷听雪!他们怎么样了?那大水会不会……

    猛地惊醒后,东宫若疏喘了几口粗气,思绪一下动得极快,

    不行,必须找到他们!

    在这无明世界里,她一个孤魂野鬼,若没了那两人,又能做什么?

    她下意识就想朝感觉中的前方灰暗冲去,大声呼叫,然而,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额角传来的清晰痛感,让她整个鬼都懵了。

    额上一阵生疼。

    她用手捂住被撞的地方,那里传来的痛感真实无比,她满脸惊愕,她分明是鬼,怎么会……怎么会像活人一样被撞回来,甚至还感觉到了疼?

    她现在到底在哪?

    惊愕过后,她环顾四周,却只有一片黑暗,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极其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还不待她想明白,惶惑不安时,外面隐约传来了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有些模糊,但能听清内容。

    “……快些,法会吉时快到了!”

    “这尊药师佛旁的肋侍菩萨像,可得小心摆放,万万磕碰不得!”

    “知道了管事,这就搬出去。”

    法会?菩萨像?东宫若疏心中疑惑,哪来的法会?

    不等她细想,整个空间猛地一晃,随即是一种失重般的移动感。

    她能感觉到自己以及罩着自己的空间被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外面传来火工道人们用力的喘息和谨慎的脚步声。

    过了好一会儿,移动停止了,她被稳稳地放在了某个地方。外面传来几声虔诚的跪拜和祈祷的低语,似乎是将她安置好的人在行礼。

    东宫若疏愣了好一阵,

    她虽然有很多地方都弄不懂,但弄清了一点……

    她现在…是在菩萨像里?!

    ………………

    寺庙上方回头看去,数以万计的善男信女,如经上所说的千千万万比丘、比丘尼们一样,从四面八方云集到孤独园前,聆听真言。

    解厄消灾大法会。

    解谁人的厄,又消谁人的灾?

    殷听雪眸光微敛,自上而下地览视云云而来的信众,眸光间并无丝毫怜悯。

    “这里发生过什么?”

    见殷听雪似有回忆,又像先前一般入魔的表现,陈易便径直出声问道。

    “发生过什么……”殷听雪停顿片刻,几乎下意识地问道:”我没有告诉过你?”

    陈易满脸疑惑。

    殷听雪自知语失,大抵那些本该封印住的记忆似有外溢,让她思绪不知不觉间有些错乱,停顿片刻后,缓缓道:“也没发生过什么,解厄消灾,有厄有灾的人,才要解厄消灾。”

    这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陈易微蹙眉头,好好的小狐狸,怎么也变做谜语人了,正欲再问,山寺大门前一阵人头攒动。

    山门缓缓开启,数百僧侣齐诵佛号。

    阳光穿透檐角的尘埃,照亮佛像。

    光芒自佛像身后打来,如似灵光笼罩,善男信女们齐齐在低头,口中随着僧侣念“阿弥陀佛”,光线的折射中,他们再度缓缓抬头。

    檀香如云雾掠过。

    于是如梦似幻,他们便一一变了样,显了相。

    离他最近的一位老翁,面容枯槁,脖颈乃至裸露的手腕皮肤上,竟隐隐浮现出无数细密、扭曲的文字,如同刻印上去的药方与咒语,却又模糊不清,仿佛他自身成了一本承载无数病痛的医书。

    他身旁的妇人,怀中虽空无一物,双臂却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紧紧环抱、摇晃,脸上洋溢着慈爱,而眼窝却深陷,仿佛怀里有个死了许久的鬼婴。

    更远处,一个衣着富贵的肥胖男子,身体却虚浮,面容内凹,形如枯槁,好似腹中尽是观音土,与地狱中的饿死鬼无异;另一个年轻书生,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并非愤怒,如夜叉忿怒,所求的金榜题名始终求而不得。

    梵音依旧庄严,檀香依旧馥郁。

    法会之上,众生一一显相,纵使只是一掠而过。

    陈易敛起眉头,意识到方才所见绝非幻觉。

    “看到了吧。”

    “这是怎么……”

    殷听雪回忆起往事,无比平静道:“那个菩萨,她让我…度了这些人。”

    陈易猛地转过头,意识到这其中定然有药上菩萨的某种布置和安排,而一路所见的魔教圣女的无明,都与之有莫大的关系。

    药上菩萨要让她觉悟,立地成佛,陈易从来知道。

    “她想让你就此觉悟,而你不愿,于是…便留下了心中的无明?”

    听到这话,那魔教圣女少有地没有炸毛,只是微微颔首,就此默认了。

    陈易见状,细细思索了片刻,想了一想,还是心有所惑,毕竟在他这边,药上菩萨早就死绝了,其中这菩萨的许多谋划和布置,都已不得而知。

    殷听雪抬头再望了眼山寺,缓缓道:“进去吧,想要从这无明世界里离开,就要入到寺内。”

    陈易听罢,转头看向了金光熠熠的佛寺,旋即道:“说起来,你还没跟我说过,我们到底该如何才能走出这无明世界,或者说,你先前是如何走出来的。”

    “了却无明便是了。”

    殷听雪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让陈易有些预料不到。

    他蹙起眉头,又问道:“真有这么简单?”

    殷听雪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先行一步拾阶而上,随着人流涌入到佛寺之中。

    从山脚至大雄宝殿,漫长的石阶上善男信女摩肩接踵,如蚁附膻,却又井然有序。

    幢幡宝盖,迎风招展,帛锦流苏,光彩夺目。

    殿宇之内,金光耀目,巨大的佛像宝相庄严,普照着佛光,低垂的眼眸仿佛悲悯地注视着芸芸众生,檀香氤氲,如云似雾,将整个道场笼罩其中。

    漫步入寺中,众人收起了种种魔相,垂首在佛光里。

    ………………

    菩萨像外,种种嘈杂的声音交错,东宫若疏不知听到了多少数不清的祈求。

    僧人们引导着信众们来到佛前,佛唱连连,梵呗之音浑厚悠扬,如同来自天外,与低沉连绵的钟声、清脆悦耳的磬音交织在一起。

    听得东宫若疏一个头两个大。

    她受够了,干脆点就直接冲出去了。

    如此想着,东宫若疏竭尽全力地一撞,周遭的空间微微摇晃。

    宝殿上,响起几声惊呼,

    “菩萨动了、菩萨动了!”

    “菩萨显灵了!菩萨保佑啊,观世音菩萨!”

    “蠢啊,那不是观世音,哎哟,日光菩萨保佑,日光菩萨显灵啊!”

    ……凡此种种之声,随着东宫若疏的撞击接连不断的响起。

    出不去……

    连着几次撞击都毫无作用,东宫若疏绞尽脑汁寻觅办法,她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

    不行,得想办法出去……

    东宫若疏思索再三,旋即一屁股坐了下来,很不轻易地决定放弃,

    算了,不出去了。

    等陈易来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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