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圣女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待许久后,方才抬起头,死死盯着眼前这男人。
    不知为何,似是心中隐约间早有预期一般,她半点意外都无。
    他最坏了,平日里是最喜欢和女子做对了,真叫人不高兴……她这是在想什么?
    一丝不合时宜念头掠过脑海,殷听雪猛地将之止住,眸中愤懑更深一层,
    “你耍我?”
    “放心,我可不耍小狐狸。”
    便在殷听雪眸中愤懑稍有减轻时,陈易顿了顿,旋即道:
    “毕竟我真不知道。”
    殷听雪脸色倏然更沉,攥得手中长剑颤抖,眼前这仇人倒是比她杀他的时候,还要可恨。
    只是眼下不知为何,不知是否是因身处无明世界的缘故,他的能耐比昨日所见强上许多,一时竟奈何不了。
    想来,都是这无明世界的诡异所致……
    殷听雪按了按额头,抹去一丝冷汗,
    包括那些……记忆。
    陈易倒是很有闲心,一时回忆起多年前,那时被殷听雪所杀,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那时恨怒皆有,甚至还因从前多日的逃窜,而有些惧怕,如今都烟消云散,再看到这样的小狐狸,也只是觉得就是会张牙舞爪的狐狸而已。
    毕竟从前再大的仇怨,都朝了这么久了,早已在一声声哀求讨饶里消弭殆尽,何况她还梨花带雨地求自己轻些、温柔些,想到这里,陈易心底不禁软和许多,而且小狐狸从来都很乖,还体贴人心,更让自己爱得不能再爱。
    陈易想不到板着脸作怒的理由,恰恰相反,骑在小狐狸身上作威作福了这么久,宽容一些也好。
    只是,自己还是想不明白,眼前的殷听雪如果不是自己心想事成出来的,又为何会出现……当然,眼下还是想办法寻到明殿要紧。
    殷听雪深吸一气,拢住心绪,缓缓道:“既然如此,你要是没有想法,禁地我们便进不去了。”
    “…你不是说,圣女便可以开启禁地之门么?”
    “话是这么说,但……”殷听雪的话音肉眼可见地顿了顿,脸上微有愠怒,欲言又止道:“出了些岔子…反正开不了。”
    她当然不可能将那些如潮水般汹涌的记忆和盘托出,何其诡异,又何其难以言齿。
    “岔子?”
    其实想来也是,刚刚殷听雪脸上的异样不似作假,必然是因某种原因而无法开启禁地,陈易并不怀疑。
    殷听雪仍死死盯着他,略有试探地问道:“看来,我们出不去了?”
    陈易愿者上钩,良久后,缓缓开口道:“未必,我大概没跟你说过,我之所以被扯入到无明世界来,跟上一代清净圣女有莫大的关系,她让我寻到明殿,届时…才有出去的可能。”
    殷听雪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明殿,那是教中最高机密,传闻既是明尊的居所,就连她也只知道些许只言片语,而不清楚其具体所在和用途。
    而上一代清净圣女,更是传闻中的人物。
    “你知道明殿在哪?“她声音紧绷。
    陈易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那圣女给了些提示,不过需要你的帮助。“
    他忽然凑近,在殷听雪骤然绷紧的身体前停下,压低声音道:“毕竟小狐狸你也是清净圣女。”
    殷听雪下意识后退半步,剑已出鞘三寸,极不适应他这般亲昵,陈易却只是笑着看她,那笑容里带着让人牙痒的从容。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陈易耸肩,“那就永远困在这里,跟你最恨的人朝夕相对。“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殷听雪心灵深处,她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最终冷哼一声道:“你继续说。“
    陈易笑意盈盈地看着殷听雪,但并未就此沉醉,如今还是离开无明世界要紧,他再一回头,凝望紧紧闭锁的禁地之门,心中思绪交错。
    身后殷听雪眼中冷光一闪而过。
    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陈易倏然问道:“禁地里面有什么?”
    殷听雪正欲开口,却一下沉默,她踌躇犹豫许久,方才缓缓道:“你进去,便知道了,凡是禁地,无论何门何派,都不见得有好东西。”
    陈易斜眸扫了她一眼,他忽然想到,无论禁地里有什么,都是小狐狸从那般惹人怜爱的少女,变得如此一魔教妖女的原因。
    殷听雪方才缓缓吐字道:“五毒死树,便在其深处。”
    纵使陈易不够了解明暗神教,听到这四个字时,都为之一愣,五毒死树既是神教口中的无明世界之源,更是怨念魔主之根须。
    那无疑是无明中的无明之地。
    陈易越过殷听雪,走到禁地大门近前,他把手轻轻放在大门上。
    禁地大门静立如山,石面上斑驳的痕迹如同凝固的时光,纹丝不动地抗拒着外来者的触碰。
    殷听雪站在陈易身后半步之遥,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她心中疑窦丛生:这扇门明明需要保有元阴的圣女方能开启,他一个男子,究竟想做什么?
    陈易的掌心平稳地贴合在冰冷的石门上,既未运功,也未念诀,只是静静地站着。
    就在殷听雪几乎要出声质疑时,那沉重如山、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门,竟发出一声极轻微的低沉嗡鸣,随即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仿佛只是为特定的人而等待。
    门内深邃的黑暗伴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漫涌出来。
    殷听雪双目骤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逐渐扩开的入口,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陈易回过头,脸上带着那副她不知为何很是熟悉又担忧的笑意盈盈,轻松道:“这也没这么难开嘛。”
    殷听雪怔在原地,脑中一片混乱,所有的教规秘闻都在此刻被颠覆。
    她下意识地脱口追问:“你是怎么开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惊疑。
    陈易原本正想如往常般逗弄她,一句“你猜”已经到了嘴边。
    可是,殷听雪上下打量着他,迟疑片刻后道:
    “你是…处子?”
    陈易一阵沉默。
    有的时候,小狐狸其实很懂怎么样气他,让他一时无话可说,让他又无可奈何,而每当这种时候,他总要稍有发怒,狠狠欺弄她一番。
    毕竟有的时候,他确实说不过她。
    许久后,陈易才悠悠开口道:“我是不是处子,小狐狸你不是很清楚吗?”
    殷听雪面色疑惑,而后脸色倏然一白,记忆波涛此起彼伏,浮过心湖,她忙地强行抑住,心道了一句“该死”。
    这些记忆…不知从何而来,可她从前分明毫无印象,而且……那时她应该还在教中。
    ……大抵都是些幻象,不过都是些扭曲的记忆。
    殷听雪缓会一口气,决心对他说的话避而不答,道:“你到底是如何打开的?”
    陈易倒也没隐瞒,直接道:“心想事成,自然可以打开禁地,我直接就把它给想开了。”
    殷听雪看向陈易,发现他也正凝视着自己,眼神戏谑的深处,又藏着爱怜。
    在那目光中,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重要东西,正试图冲破记忆的封锁。
    “走吧,“陈易率先迈步而入,“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殷听雪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剑,跟上了他的脚步。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必须弄清楚真相,关于他,关于自己,关于那段似乎被篡改的过去。
    …………………
    拘住的东宫若疏一阵挣扎,赶紧跳了出来。
    她不知被陈易拘魂拘了多久了,此刻终于得到少许解脱,立即跳了出来,想狠狠跟陈易抱怨一通,然而周遭一片漫无边际的昏暗,让她一下茫然无措。
    仿佛来到一片极其空旷的荒漠,什么都没有。
    她慌忙间四处搜寻,忽地,便在黑暗中看到一张面容微冷的面目。
    “…听雪?”
    殷听雪愣了下,猛地抬起头,剑锋险些便抵了过去。
    陈易抬手制住,殷听雪抽回剑,侧过头,看向陈易道:“她是谁?”
    东宫若疏眨了眨眼睛,倏地飘到殷听雪面前,道:“是我啊,东宫姐姐啊,不记得了吗?”
    殷听雪满脸警惕,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鬼魂,何况眼下身处禁地之中,要是忽略了一丝不起眼异样,都有性命之忧。
    “小狐狸别怕,她是东宫若疏,我……朋友。”陈易示意她收起剑。
    东宫若疏歪了歪脑袋,不知为何,听到“朋友”两字时,她忽有点不高兴,再想一想,许是陈易没加上“最好的”几个字,不过,她不计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殷听雪。
    殷听雪半信半疑地缓缓收剑,对于魔教圣女来说,今日之事一切都太过蹊跷,与昨日所见截然不同。
    “重新介绍下吧,她跟你是…以前很要好的朋友,你常常叫她东宫姐姐……”
    “够了,不必说了。”殷听雪冷冷道:“我没必要了解。”
    她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的虚妄中做纠结,未曾发生过的事,皆是幻象,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是谁,自己昨日又杀了谁。
    听到这话,陈易也没有强求,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东宫若疏一时很不能理解,抽了抽鼻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这往日里跟陈易最甜的殷听雪,这时有点味道不一样了。
    “她是怎么了?”东宫若疏问。
    “不知道,你不用管。”陈易回道。
    东宫若疏想了想,这样可不太好,也不知殷听雪出什么事了,得想办法让她变回原样才行。
    这样的殷听雪跟陈易,怪别扭的。
    环视了眼前的处境,东宫若疏抬起头,忙问道:“陈易,这是哪里?”
    陈易站定原地,环顾四周,好一会后才道:“神教的禁地……我们刚刚进来了大概…一两个时辰。”
    自推门来到这处禁地之中,陈易与殷听雪便在这里寻觅了一两个时辰。
    一路所见,皆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荒漠无异。
    陈易去问殷听雪,这魔教圣女却讳莫如深,不肯透露更多,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小狐狸还是那个小狐狸,有着自己的心思,只是陈易一时还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自己心想事成出来的。
    而之所以把东宫若疏,便是想看看东宫姑娘身上莫名其妙的强运,能不能碰到什么大的……
    念头正在此处时,
    忽然间,一股叫人脊背发寒的颤鸣声自远处席卷而来,整座禁地空间极其突兀地嗡动起来,陈易愣在原地,目光先扫过殷听雪,旋即猛地看向东宫若疏。
    东宫若疏直直盯着殷听雪,
    她在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