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卓立群话中有话,张云帆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让他后颈的汗毛都微微竖了起来。
这感觉来得突兀又强烈,仿佛平静湖面骤然投下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全是冰冷的不安。
他眉头紧锁,试图在脑海中迅速搜索这不安的源头,却徒劳无功,只余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与卓立群相识时间虽不长,但对方豪迈直爽的性子,与自己颇为投契的谈吐,让张云帆可以肯定此人光明磊落,胸襟坦荡。
在此刻与那强烈的不安感激烈碰撞,让他心头一片混乱。
卓立群并未回避张云帆审视的目光,他挺直了那如铁塔般的身躯,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虽然我知道,兄弟你也是替人遮掩。”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锐利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了站在张云帆侧后方的魏思菱。
那一眼,短暂却意味深长,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不过既然兄弟你自己承认,是你杀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我也当这是事实。”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郁结都吸入肺腑。
再开口时,那声音里浸透了岁月的沧桑和不容动摇的决绝:“当年,我在家母灵前发过毒誓,如果我弟弟死于人手,我必须替我弟弟报仇。””
“所以抱歉了兄弟,”卓立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叹息声仿佛带着千钧重担,压得周围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我们之间必须有一战。”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震!
那柄沉重的方天画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被他稳稳提起。
沉重的戟杆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但戟尖却带着千钧之势,骤然对准了张云帆的胸膛。
没有刻意催发的浓烈杀气。
然而一股如山岳崩塌般的恐怖气势,已轰然降临,空气仿佛瞬间变得黏稠沉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身处其间的张云帆呼吸猛地一窒,全身骨骼都仿佛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眼前甚至有些发黑,那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形的巨力碾成齑粉!
魏思菱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太清楚卓立群的实力了,即便是她,也未必能在对方全力出手下讨得便宜。
而张云帆这个连筑基门坎都没摸到的炼气期小修士,在卓立群面前,与蝼蚁何异?
那戟尖所指的威压,光是余波就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没有丝毫犹豫,她娇叱一声,身形如电,瞬间横移,决绝地挡在了张云帆与那森寒戟尖之间,急声道:“卓立群,有本事冲我来,你弟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冰冷至极的断喝硬生生截断!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张云帆的声音仿佛淬了寒冰,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斩钉截铁地砸在魏思菱的耳膜上。
“退下!”他再次厉喝,目光越过魏思菱的肩膀,死死锁在卓立群的戟尖上,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魏思菱完全无法理解的固执。
魏思菱身体一僵,猛地回头看向张云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和迅速燃起的怒火。
她觉得自己彻彻底底看错了眼前这个人!原以为他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能在危机中找到最有利的缝隙。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不可救药的蠢货!自负又愚蠢到了极点!
这家伙难道天真地以为,替自己背上杀卓立群弟弟的这口黑锅,自己就会感激涕零吗?
事实恰恰相反!在魏思菱此刻冰冷又焦灼的算计里,由她本人站出来承认人是她杀的,才是最理智,最符合所有人利益的选择。
毕竟,以她的修为,即便卓立群含怒出手,她也有一战之力。
底牌尽出,生死相搏之下,胜负犹未可知,至少能拼个两败俱伤。
可你张云帆……
卓立群若要杀你,那柄方天画戟只需轻轻一递,甚至用不着挥出第二下,就能让你彻底灰飞烟灭,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不会有!你这是在找死!
所以无论怎么看,魏思菱都觉得张云帆的做法,简直愚蠢透顶,毫无逻辑可言,完全是自寻死路的莽夫行径。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愤怒在她胸腔里冲撞,让她几乎要呕出血来。
更让她抓狂的是,自己竟然还要被迫为这个蠢货的疯狂行为承担后果,付出代价。
简直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魏思菱根本不想理会张云帆那荒谬的命令。
她打定主意,就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高声喊出真相。
告诉卓立群你弟弟是我杀的。
只要这句话出口,卓立群所有的怒火和杀意就必然会被自己吸引过来,至少能暂时保住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然而,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绝对的束缚之力猛地扼住了她的咽喉!那是主仆契约的强制力,不容违逆。
她后面那最关键的几个字,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掐断,硬生生地,无比屈辱地憋了回去!
一股源自契约本身的,无法抗拒的惶恐感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的身体在契约的强制驱动下,违背了她所有的意志和尊严,微微前倾,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了那句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话语:“奴婢知错,还请主人责罚。”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场中炸响!
话音出口的瞬间,魏思菱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轰然涌上了头顶,脸颊烫得如同被烙铁炙烤。
强烈的羞耻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和每一寸肌肤。
她眼前甚至有些发黑,恨不得脚下立刻裂开一道深渊将她吞噬,或者当场自绝经脉而死,也好过承受这比死亡更甚的羞辱!
而在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反应更是精彩纷呈。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魏思菱和张云帆身上,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白日里见到了最荒诞的鬼魅,无一例外。
就连那位一直保持着超然姿态,如同谪仙人下凡般的俊朗男修,此刻深邃的眼眸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显然也无法理解,眼前这颠覆常理的景象。
主仆契约,在场众人并非闻所未闻。
但问题在于,这种契约,几乎毫无例外是强者用来约束驱使弱者的工具。
虽然某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或大宗门,凭借强大的势力和秘法,或许能强行让境界更高的修士服从更实力低微的主人,但付出的代价往往极其高昂,
且成功率极低,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
更重要的是,契约双方的实力差距,绝不能过于悬。
同境界内,主仆差距不能超过半个小境界。
跨越大境界订立契约?
那更是近乎天方夜谭般的传说!
可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叫张云帆的小子,气息驳杂不稳,顶天了就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
再看他那身普通的衣着和参加郑家收徒大典的散修身份,分明就是毫无背景,无权无势的底层人物!
而魏思菱呢?她周身灵光内蕴,气势沉凝,两者之间,整整隔着一个大境界的天堑鸿沟!
这样一个蝼蚁般的炼气期散修,怎么可能让一个实力远超他整整一个大境界的高手,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奴仆?
荒谬,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在挑战所有修士认知的底线!
哪怕这画面就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许多人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高深的幻术。
尤其是那些实力低微,挣扎在底层的散修们,看向张云帆的目光瞬间从之前的同情或漠然,转变成了赤裸裸的,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羡慕与嫉妒!
他们的眼睛,因为极致的眼红而布满了血丝!
魏思菱容颜绝世,气质清冷,修为也相当不俗。
这样一位集实力与美貌于一身的顶尖存在,竟然成了那小子的奴婢?
只要一想到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孱弱的臭小子,可以凭借契约之力,对这样一位仙子般的修士为所欲为。
他们胸腔里的妒火就熊熊燃烧,几乎要把理智都焚毁。
许多人死死咬着后槽牙,仿佛要将满口牙齿都咬碎!
“凭什么!这么好的事,为什么没有落到老子身上?”一个面容阴鸷的散修在心中疯狂咆哮。
“他肯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另一个眼神贪婪的修士死死盯着张云帆。
“等会儿找机会抓住他,严刑拷打!我就不信问不出这里面的秘密!”
原本正艰难抵抗着卓立群那如山岳般沉重气势压迫的张云帆,身体猛地一僵!
一种极其强烈的,如同被无数毒针同时刺中的如芒在背感,骤然降临。
那并非来自前方卓立群的威压,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那些围观修士。
那些目光充满了贪婪,嫉妒怨毒。
红果果的恶意,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冰冷银针,穿透空气,狠狠扎在他的全身上下。
纯粹恶意带来的冰寒,让张云帆仿佛置身于毒蛇环伺的丛林!
“这特么又是什么?”张云帆的思绪仅仅凝滞了一刹那,随即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肯定是他跟魏思菱之间的主仆契约,引起了那些人的关注。
而这个时候,卓立群非但没有趁他心神恍惚之际发动致命的攻击,反而在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眼神里带着贪婪与恶意的修士们蠢蠢欲动时,用行动表明了他的立场。
那柄沉重狰狞的方天画戟,被卓立群单臂擎起,裹挟着千钧之势,狠狠地贯向脚下坚实的地面。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轰然炸开,肉眼可见的气劲以戟尖落点为中心,如同狂暴的涟漪般猛然向四面八方急速扩散。无形的冲击波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意,仿佛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修士的心坎上。
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猛地一缩,连跳动都在那一刹那诡异地停顿了半拍。
许多修为浅薄的修士更是脸色煞白,一股冰冷的死亡预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那柄滴血的戟尖,下一刻就会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洞穿自己脆弱的喉咙!
在场的大部分修士,立刻如遭雷击般仓皇转过头去,眼神躲闪,再也不敢朝那尊杀神的方向多瞥一眼。
即便是那些自诩修为不弱,心志坚韧之辈,此刻也觉得胸腔里气血翻腾,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许多人暗自咬牙,在心底疯狂咒骂卓立群。
这个疯子,简直不可理喻!
那个人,难道不是杀了你亲弟弟的血仇大敌吗?
你特么连这种不共戴天的仇人,都要维护的?
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尽管这些修士心中翻涌着惊疑,愤怒和不解的惊涛骇浪。
不过表面上,那一道道视线,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收敛,再不敢明目张胆地投射在张云帆的身上。
有人在阴暗的角落里悄悄转动着眼珠,心底暗暗滋生出一丝侥幸的祈愿。
最好让卓立群和张云帆这两个家伙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双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那样的话,他们这些“黄雀”,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不仅能夺取可能的机缘,甚至还能一雪前耻,将那个刚刚羞辱过他们的卓立群也一并解决掉!
“兄弟你放心,我卓立群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以大欺小。”
他顿了顿,目光坦荡地直视着张云帆,继续道:“等会儿你我交手之时,我会主动将自身修为压制到与你完全相同的境界,绝不占你半分便宜。”
“只要你能够凭真本事,在公平一战中胜过我,那么,为我弟弟卓报仇之事,就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