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突然,桌面上那部加密手机的震动打破了这片寂静。黎锦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侯平石。这个时间点,云海并无急务上报,省长亲自来电,透着一股不寻常。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平稳如常:“省长,是我。请讲。”
电话那头,侯平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紧张,甚至能听到他轻微的吸气声:“黎锦啊……那边的事情,处理得还顺利吗?大概……还需要多久能回来?”
黎锦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侯平石这小心翼翼的试探,绝非简单问候。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按计划,还要三四天。省里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我提前回去处理?或者,省长你在京城有什么私事需要我代为斡旋?但说无妨。”
侯平石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语速加快了几分:“省里没事,没事……就是我这边,唉,出了点家丑。我一个不着调的亲戚,今天突然跑来办公室,说了些……说了些混账话!”
“混账话?”黎锦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什么话能劳烦省长你这个时间点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
“他……他撺掇我,”侯平石仿佛难以启齿,声音压得更低,“撺掇我趁你不在,在人事和项目上动动手脚,说……说这是夺回主动权的好机会……我当场就把他骂走了!黎锦,你放心,我侯平石绝不是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云海省的大局离不开你!我怀疑,他是被人当枪使了,跑来给我下套的!他是在给我挖坑,我不能上当。”
黎锦眼中寒光一闪,但语气反而缓和下来,甚至带着一丝宽慰:“老侯,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也谢谢你的坦诚。你能告诉我这件事,很好。我们之间,就需要这样的信任基础,才能在云海把事业干好。”
他略一停顿,声音转为冷肃:“你这个亲戚,有点意思。方便的话,帮我问问,或者让你信得过的人去探探,是谁在他背后嚼舌根。我很想知道,是谁这么‘关心’我黎锦,这么‘惦记’我们云海省的安定团结。”
侯平石连忙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让人去问了。不过……黎锦,你那边消息灵通,估计查起来比我快得多。”毕竟,黎锦有公安系统的资源。
“嗯,我会留意。”黎锦应道,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提醒的意味,“省长,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既然有人能找到你表弟来当说客,难保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去接触其他同志,比如……郭书记那边。这不是孤立事件,恐怕是一场有组织的试探和撬动。你我都得多加小心。”
侯平石在电话那头明显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绷紧了:“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多谢提醒!我会密切关注,绝不让这些歪风邪气影响省委省政府的团结!”
又简单交流几句,电话挂断。
书房重新陷入寂静,但空气已然不同。黎锦靠在椅背上,思索着什么。
侯平石的示警,印证了他的某种预感。暗流已经开始涌动,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趁他不在位置上,在云海掀起风浪。
这绝不是一个愚蠢亲戚的临时起意,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黑手。
是那些被他触动利益的本地豪强残余?还是京中某些看他不顺眼、又觊觎云海发展红利的力量?
甚或是……与“渡鸦”那庞然大物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某些人?
黎锦一时之间想了很多,也琢磨着如何应对。
接下来,燕家葬礼草草收场。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过多的吊唁。燕文钊固执地拒绝了黎锦出席的可能,燕洪秀等人也乐得清静,迅速走完了所有流程。葬礼一结束,燕文钊甚至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儿子的遗像,就被“请”上了前往机场的车,直接送回汉西省。等待他的,不再是他经营多年的独立王国,而是一处风景优美却守卫森严、几乎与世隔绝的疗养院。那里将是他的囚笼,直至终老。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一片暖金色,却驱不散弥漫的哀伤。梁璐带着蒯生男回来了。短短几日,蒯生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神空洞,步伐虚浮,依靠着梁璐才能勉强行走。
“你陪蒯姨说说话吧,她这一路都没怎么开口。”梁璐将蒯生男扶到沙发旁,对黎锦低声道,眼中满是担忧。
黎锦点点头,上前轻轻扶住蒯生男的手臂:“蒯姨,我们去书房坐坐。”
书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黎锦给蒯生男倒了杯温水,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他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
良久,蒯生男才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沙哑得厉害:“都没了……一下子就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我没希望了!”
黎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真诚而坚定:“蒯姨,事情已经发生,悲痛无济于事。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如果你愿意,以后就跟着我。跟我去云海,我给你养老。只要我黎锦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亏待你。”
蒯生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她用力地点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似乎带上了些许释然:“好……好……我跟你走。燕家……我已经交给洪秀了,她是能干事的,交给她,我放心……也省心……”
“好。都听你的安排。”黎锦温和地应道。蒯生男的彻底投靠,意味着燕家残存的、最核心的一部分力量和资源,将通过她这条线,更为顺理成章地为他所用。
这无疑是一张重要的牌。
或许是连日来的悲痛和疲惫终于击垮了她,或许是黎锦的承诺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蒯生男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竟歪在黎锦的身手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黎锦没有打扰她,只是拿过一条薄毯轻轻为她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