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别墅,灵堂已初步设好。燕向北的遗像被放大,悬挂在白色花圈与挽联的中央。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鲜花混合的沉闷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燕文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仿佛一具被抽去灵魂的躯壳。当他浑浊的目光触及儿子遗像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一个趔趄,差点瘫软在地。他死死扶住门框,手指抠得发白,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老泪纵横,瞬间冲刷着脸上深刻的皱纹。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只是一个被丧子之痛彻底击垮的老人。
周围燕家族人和高管纷纷上前,低声劝慰,话语苍白而无力。
“文钊,节哀顺变啊,向北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得保重自己的身体。”
有人将治丧委员会的名单递给他过目。燕文钊颤抖着手接过,目光混沌地扫过。当“黎锦”两个字入他眼帘时,所有的悲痛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和恨意取代!
“黎锦?!”他猛地抬头,眼球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尖利,“他凭什么?!一个外人!一个害死我儿的凶手!他的名字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给我划掉!立刻划掉!” 他挥舞着名单,状若疯癫。
众人被他的突然爆发惊得愕然失色,现场一片死寂。
燕洪秀闻讯快步赶来,她一身黑衣,神情肃穆而冷静:“文钊叔,请你冷静!黎锦是蒯婶亲自请来主持大局的,是为了确保向北大哥的丧事能办得体面周全,也是为了稳定集团和家族的人心!你这样……”
“放屁!”燕文钊粗暴地打断她,唾沫星子四溅,“体面?周全?我儿子都没了!还要什么体面?!就是黎锦!一定是他害死了向北!他怕向北将来继承家业,威胁到他掌控燕家!现在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就是想看我们燕家的笑话,想趁机吞并我们燕家!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勾结在一起了?!给我滚开!” 他指着燕洪秀的鼻子破口大骂,言语恶毒至极。
燕洪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最后一丝同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断。她不再试图劝说,而是后退半步,对身后两名一直待命的、身材魁梧的家族安保人员使了个眼色。
“文钊叔悲伤过度,精神恍惚,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不容置疑,“送他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你们敢?!我是燕文钊!我是燕家的家主!你们谁敢动我?!”燕文钊惊怒交加,拼命挣扎嘶吼,如同困兽。
但那两名安保人员显然是得到了明确指令,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架起他,任凭他如何踢打辱骂,依旧强硬地将他拖离大厅,走向二楼的主卧。他的叫骂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房门被关上并反锁。燕文钊在里面疯狂拍打门板,咒骂声不绝于耳。很快,家族医生提着药箱匆匆进入,给燕文钊打了一针镇静剂。片刻后,房间内的咒骂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死寂。
消息几乎同步传到了黎锦的临时办公室。
他听着心腹的低声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在红木桌面上极轻地叩击了一下。
“不识抬举。”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听不出喜怒。燕文钊的失控在他意料之中,但这般彻底的疯狂和公开指控,依然略显麻烦。他原本还考虑是否需要在治丧委员会名单上保留一个象征性的位置,以示对蒯生男和燕家传统的尊重。现在看来,完全多余。
“既如此,我便不去了。暗处,反而更清净。”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明面上的缺席,恰恰反衬出他对局面的绝对掌控——唯有真正的操盘手,才无需依靠一个虚名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起身,离开办公室,驱车前往城郊一处不显山露水的私人别墅。
别墅内,樊花穿着一身素雅的常服,坐在客厅里,脸上看不出多少悲戚,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她看到黎锦进来,起身相迎。
黎锦目光扫过她的衣着,微微蹙眉:“你不去灵堂守着?你现在还是燕向北法律上的妻子,他的未亡人。这个姿态,你不做,会落人口实。”
樊花轻轻摇头,语气平淡:“老太婆发了话,不准我踏进灵堂半步,嫌我‘克夫’,晦气。我和燕洪秀通过气,她也觉得我暂时不去更好,免得刺激到燕文钊和蒯生男,节外生枝。”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看,你不也没去。”
黎锦在她对面坐下,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审视着她:“抛开那些借口。告诉我,燕向北最后时刻,为什么会和那个小模特混在一起?我不信他能轻易摆脱你的掌控。以你的手段,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或许难,但让他离不开你,应该不难。”
樊花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随即垂下眼睑,声音低沉了几分:“我是还能吸引他,但他已经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一个没有未来、沉溺酒色的男人,我对他早已没了感觉。他需要新鲜刺激,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偶尔为他物色一些‘安全’的玩物,让他体验野花的味道,省得来烦我。只是没想到……他最终会沉迷到连命都搭进去。”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悔和无奈。
“是吗?”黎锦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你觉得,你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你又刻意隐瞒了多少关键细节?”
樊花猛地抬头,脸色瞬间白了三分,瞳孔微微收缩。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在黎锦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肩膀垮了下去。
“我……我没想让他死……”她声音干涩,“我只是……只是希望他玩物丧志,希望他对我彻底厌倦,这样……或许蒯老太和你,会更容易同意我带着我应得的那份离开……我只是想自保,想脱身……”
黎锦盯着她,良久,才缓缓靠回沙发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你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坦白,坦白到什么程度。燕向北的死,官方定性是‘因公殉职’,那它就是,也必须一直是‘因公殉职’。所有的猜测,所有的‘可能’和‘意外’,到此为止。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意味。
樊花如蒙大赦,又心有余悸,忙不迭地点头:“明白!我明白!谢谢……谢谢你。”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樊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哦,对了,我这边……偶然听到一个信息,可能对你有用。”
黎锦目光微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