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了吗?”
“还没……”
“醒了!醒了!!”
几只脑袋围聚在一起,激动地盯着悠悠转醒的小兔子。
年荼从昏迷中苏醒,意识渐渐回笼,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但并不觉得难受,反而像是睡了一个舒坦的好觉,下意识地摊开爪爪,伸了个毛绒绒的懒腰。
刚睁开眼,就见几张陌生面孔凑得很近,还挂着痴汉般的微笑,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警惕地炸起绒毛。
围观人群也被气势汹汹的小兔子反过来吓了一跳,呼啦啦后退,散开些许。
对峙数秒,年荼定了定神,才发现眼前人也不算全然陌生。他们身上穿的衣裳都很眼熟,正是进入秘境之前就曾远远打量过她的那些合欢宗弟子。
“几位道友可有什么事?”,她环顾四周,辨认不出这里是哪儿,也没看到谢寂离的踪迹,不由皱起眉头。
“啊——!!!”
只在年荼开口的这一瞬,几声惊呼重叠在一起,堪称震耳欲聋,吓得她思绪尽乱,瞪圆了眼睛震惊地望向众人。
众人的震惊显然也不比她更少,全都盯着她动弹了几下的嘴巴。
“说话了!!”
“她、她会说话?!”
这只小兔子是他们逃亡途中偶然捡到的,即便当时情况危急时间紧迫,他们到底也没能敌过可爱攻势,顺手把她一起揣了回来。
原以为是秘境里溜出来的野生小兔,他们争抢了一路,都想把她据为己有。
……结果竟然是个妖修。
既然已经开了灵智正式修行,那她自然不可能成为任何一人的宠物了。
一时间,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几个合欢宗弟子脸上浮现掩藏不住的失落。
年荼:“……”
从能变成兽形开始,她都数不清多少次被当成灵宠,已然习以为常。面对窘迫道歉的众人,她摇晃脑袋,表示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相较于这个,她更关注的是别的事情,“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道侣?他穿着一身黑衣裳,是个剑修。”
面对着挥舞四肢努力比比划划的小兔子,合欢宗弟子们愣了一下,纷纷摇头。
“抱歉,没什么印象。”
仔细回忆一下,捡到小兔子的时候,那附近空空荡荡,好像被专门清理过,只有她自己,没有什么黑衣剑修。
倒是另一个问题很容易回答,“这里是合欢宗。”
???
年荼大惊失色。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只记得自己被暗算闯入了禁地。怎么再一睁眼,就已经离开了秘境,到了合欢宗的地盘上?
许是她眼底的迷茫太过明显,为首的合欢宗大师兄主动开口,为她解惑,“秘境附近现在很不安全,我们不知道你是妖修,偶然看到你,就自作主张把你带回宗门了。”
大衍秘境天塌地陷,消失匿迹多年的魔尊蛟突然现身,秘境周围如今动荡不安、乱作一团,剑尊和各宗长老追着蛟往魔域的方向去了,留下弟子们正在收拾残局。
“既然你醒了,是不是要回十万大山?需不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合欢宗大师兄好心询问道。
妖修多出身于十万大山,他想当然地觉得这只小兔子也是其中一员。
年荼闻言沉默一瞬,神情微微恍惚,没有纠正自己其实是灵罡宗弟子。
她的心情现在说不出的复杂。
找了很久的幕后大恶人竟是灵罡宗宗主,实在是出乎意料,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只会把她当成疯子。
灵罡宗她现在肯定是不能回了,敌我实力相差太悬殊,贸然上门就是送菜。
必须得先和她的大乘期金大腿剑尊会合。
正好,她也要找到蛟,两个目的地重合,看来魔域是非走一趟不可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
谢寂离在哪儿?
年荼忍不住抬起爪子挠了挠脸蛋,毫无头绪。
所幸,认了主的玄金环没丢,一刻不停地为主人传来伴侣的情绪波动。
确信谢寂离还活着,年荼的心情就还能稳住不崩,从储物袋中掏出通讯符,千里传音。
消息传过去,却犹如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信。
一旁围观的合欢宗弟子们目睹全程,见年荼没能顺利联络到失踪的道侣,不由面面相觑,都有些局促。
还是大师兄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开口,“道友既然已经来了我们这儿,不如先在此小住一段时间?”
秘境里这次死了不少人,小兔子的道侣联系不上,八成是凶多吉少了。他们不想戳人痛处,但好不容易逃离那鬼地方,他们更不希望她折返回去,以身涉险,为了寻找一个死人而弄丢了自己的性命。
见小兔子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人对视一眼,出手如电,猛地扑上去。
“!!!”
年荼还在整理纷乱的思绪,冷不防就被人一把捉住,扣在掌心,半强制性地绑架带走。
她反射性地蹬了一脚,半途才险而又险地收住,好悬没把好心人踢成重伤。
“……多谢道友收留。”
暂且留下来小住几日也没什么不好,她的确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静下心来捋清一切。
合欢宗虽是个大宗门,位置却很是隐蔽,据说是因为风流债太多,谨防债主打上门抢人。
弯弯绕绕过了几个传送阵,终于正式踏入宗门内部,陌生景致扑面而来,年荼的大脑短暂放空了一瞬,几乎迷失在这片缥缈柔和的香雾里。
与坐落在群山万壑间的灵罡宗不同,合欢宗整个宗门竟置于花海之中,桃树遍地,花枝烂漫,映着日光下闪烁的琉璃彩瓦,宛如神仙之境。
年荼被安顿在一座空置无人的内门弟子洞府,还有人体贴地为她寻来了衣裳,供她变成人形后穿着。
她将衣裳拎起来抖了抖,盯着那过于轻薄稀少的布料看了两秒钟,果断地选择了穿自己的衣服。
幸好,储物袋没丢,里面的东西也都在,年荼翻出一套简单朴素的衣裙囫囵穿上,再清点其他东西,惊讶地发现秘境里追随了她一路的几株灵植也跟了出来。
她好像,并没有把它们放进储物袋来着?
看到这几个熟悉的家伙,年荼先是眼前一亮,而后目露困惑。
记忆停留在昏迷前,她拧着眉头回忆良久,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把它们小心地从储物袋中取放出。
其中一株雪萝藤蔓粗壮,体积颇大,哪怕蜷曲起来,也几乎将房间涨破撑开,年荼忙不迭施了个缩小咒在它身上,才不至于闹出什么大动静。
她抚了抚胸口,安抚一下怦怦乱跳的心脏,用精神力沟通,示意灵植们排排坐好。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和灵植沟通,傍晚时分,年荼才推开门窗。
天边霞光绮艳,微热的夏风混着花香飘入窗内,她却没什么心思欣赏美景,神情仍有些恍惚。
灵植们生长在大衍秘境中,若说起对大衍秘境的了解,没有人比它们更深刻。
秘境外的修士还没弄清楚大衍秘境动荡的缘由,遂归结于魔尊蛟作乱,将此事不分青红皂白安在了他头上。
但从灵植们这里,年荼得知的真相却是另外一个版本——罪魁祸首不是蛟,而是大衍秘境的界灵。
作为天地灵气孕育的宝地,大衍秘境在漫长的年岁中生出了灵智,诞生了界灵。起初的界灵天真懵懂,但在吸收了一批又一批死在秘境中的修士残存的贪婪、不甘、愤怒等种种恶意后,它渐渐变得不再平和无害,而是蠢蠢欲动想要吞噬一切,壮大己身。
于是,禁地出现了。
若非百年前突然有个强得过分的家伙突然闯入,把界灵打了一顿,又以沉眠为代价运行阵法镇压着它,大衍秘境恐怕早已崩塌于禁地的扩张吞噬,根本撑不到这个时候。
思及此处,年荼垂眸摸了摸鼻尖,替蛟觉得冤枉。
明明做了好事,黑锅却扣在了他头上,真是有苦难言。
灵植们叽叽喳喳,把知道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年荼,但它们也不清楚谢寂离的下落。
植物根系发达,感知危机的能力更强,觉察到不对的它们第一时间就匆忙退出了禁地,凭着本能朝反方向一路逃窜,不愿被界灵吞噬。
恰逢蛟撕开一条通道,它们趁机尾随而出,结果就被蛟抓住,团成一团,打包塞进了年荼的储物袋里。
一说起蛟,灵植们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好可怕,那个人抓了你又抓了我们。]
[还以为会被他吃掉呢。]
[嗐,幸好没吃。]
[可能是想留起来慢慢吃吧。]
[黑衣服的剑修可能已经被他吃了!]
[呜哇!!]
年荼:“……”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吃了倒是不至于,但既然蛟从谢寂离手上抢走了她,免不了一番争斗。眼下她联系不上谢寂离,是不是因为他被蛟打伤,没能离开禁地,落到了那界灵手上?
一想到灵植描述中界灵无物不吞的凶残,年荼难忍焦虑,在屋子里反复踱步。
焦虑似乎会传染,很快,玄金环传递来的情绪也变得躁动急迫。
年荼慌了一下,旋即才想到,自己的情绪也会传递到谢寂离那边去。
既然他能这么快给出反应,是不是说明他暂时是安全的??
想到这,她深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玄金环的波动也渐渐平复,印证着她的猜测。
年荼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幸好她把剑尊的剑气强行塞给了谢寂离保管,有这道剑气托底,就算真的和界灵对上,也未必会输。
“咦,哪来的小姑娘?”
一声犹如莺啼般风流婉转的女声忽而传来,年荼陡然回神,循着声音望过去。
“?”,第一眼没看到任何人,她愣了愣,以为自己找错了方向,又环顾四周。
那声音再度出现,噗嗤一笑。
年荼敏锐竖起耳朵,重新锁定了方向,目光最终凝固在……一只兔子身上。
“是我在和你说话”,兔子点点头,三瓣嘴微动,圆润的脸颊肉也跟着一起颤抖。
年荼一时有种诡异的感觉,仿佛在照镜子似的,对方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是她兽形的放大版。
被人这样目不转睛地瞧着,大兔子毫不紧张,显然已经习惯了。她反过来打量年荼,啧啧称赞,“小友是从哪儿来的?我观你骨骼清奇,很适合入我合欢宗啊……”
年荼:“……”
谢、谢谢夸奖?
她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见合欢宗大师兄从天而降。
“师父”,他朝大兔子拱手行礼,又看向年荼。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骤然瞪大了双眼,“是你?!”
捡回来的小兔子变成人,竟是一张意想不到的熟悉面孔。
合欢宗大师兄结结巴巴指着年荼呆立半天,扭头向师父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那位灵罡宗的年荼道友,您看,她真的和您长得很像!”
……她竟然也是一只兔妖,和师父一样。
闻言,兔子和年荼双双愣住,下意识看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