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就看见一个伙计模样的男人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低头哈腰地从饭店大门进来,向着前厅登记处走去。
会是炸弹吗?
张义不知道,只能用眼神示意埋伏在大厅里的军统便衣,让他们悄悄包围这个伙计,自己则带着猴子和钱小三连忙向楼梯下走去。
“咔嗒咔嗒”随着一片开关保险,子弹上膛的声音,十几只黑洞洞的手枪齐刷刷指向了伙计。
“你拿的什么东西?”
“蛋,蛋糕啊!”伙计满脸疑惑,惊疑不安地看着围拢上来的便衣,手中的蛋糕抖了抖,似乎随时都会从手中松脱。
“别动,将蛋糕慢慢放下。”一个眼尖的便衣警惕地盯着伙计,厉声呵斥了一句。
伙计眼神惊恐,哆嗦着手,颤声问:“放哪儿啊?”
“就放在你脚下。”
“哦,好。”
“打开。”
“这是客人订的,老贵了,我.”
“少废话,打开!”
伙计咽了口吐沫,战战兢兢将包装纸盒打开,里面确实是满满的蛋糕。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回头望着张义:“张处长?”
虚惊一场?
张义脸色依旧凝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环顾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包围圈四周竟然围拢了一圈看热闹的宾客,甚至有旅客将行李放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中国人,似乎在哪里都不缺看热闹的,随着伙计一句“长官,现在我可以走了吗?”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有人嘀咕:“好像是军统的特务.”
“特务怎么来这儿了?为难一个伙计算怎么回事?”
“仗势欺人,敲诈勒索呗,看不出来?”
“这帮特务,神气什么,有种去打日本人啊。”
周围的嘀咕声和起哄声越来越多,张义冷哼一声,低声对猴子叮嘱几声,又吩咐钱小三和李宏伟出面将看热闹的旅客和饭店员工疏散。
很快,猴子拿着一竹片走了过来,他先让便衣将伙计控制起来,然后拿着竹片小心翼翼切下一块蛋糕,只见奶油下面出现了一层油纸。
他摸出一把匕首,将竹片一头削尖,小心划开油纸。
油纸下面,赫然是一圈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电线。
“有炸弹,有炸弹!”刚才还满脸惊恐的伙计此刻竟然突然大喊两声,生生挣脱了便衣的束缚,向外面狂奔而去。
张义手疾眼快,飞速夺过身边便衣手中的枪,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枪,伙计应声倒地。
“砰”
随着这声枪响,整个大厅迅速陷入一片混乱,刚才还兴致勃勃围观的群众迅速惊恐叫着化作鸟兽四处奔逃。
张义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到猴子面前,看着炸弹的倒计时已经启动,沉声问:“有把握吗?”
然后,他对着身边的军统便衣问:“谁会拆炸弹?谁会?”
便衣们面面相觑,就是没有人应声。
“处座,我想试试。”猴子额头上渗出一圈细密的汗珠,却语气坚定地说。
张义盯着他看了一眼,此时炸弹上的倒计时已经不允许他继续考虑其他,只能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心!”
“好一把剪刀过来!”
很快,一个便衣把一把剪刀递到了猴子手里。只见他观察了一会,快而不乱地用竹片拧开了炸弹顶端的一颗螺丝,卸下顶盖,让缠绕成一团的电线全部暴露出来。
然后,他略微思考,拉出一根蓝色电线,不假思索果断地用剪刀切断。
但是计时器并没有停止。
猴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3、2、1他在心中默念着,也许是生命的倒计时,突然耳边传来“咔嗒”一声--
计时器归零了,炸弹并没有爆炸。
顿时,四周围观的便衣爆发出一片欢呼。
张义终于长舒了口气,见猴子已经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马上将炸弹处理了,搀侯组长去办公室休息。”
办公室中,猴子在喝了几杯水、抽了几根烟后终于缓过神来,他一脸不解地说:“处座,属下怎么觉得今天这事这么奇怪呢?”
“哪里奇怪?”
“我刚才仔细观察过,那颗炸弹的装药量明显不够,即便炸弹引爆了,也不可能炸毁饭店的承梁柱,制造者似乎只想达到一种效果,怎么说呢——”
“雷声大,雨点小。”张义接过话茬说道。
猴子点点头说:“对,是这个意思。”
张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话音刚落,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钱小三上前将门打开,是李慕林,他一脸凝重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张义便看出他神色有异。
“张处长。”
“怎么,通过电话没找到刘长福的人?”
李慕林摇了摇头。
“那是,妓院那边?”
李慕林又摇了摇头,但脸色愈发难看:“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
张义皱着眉头看着他,猴子和钱小三则在一旁焦急地等着他的下文。
在几人的注视下,李慕林有些唉声叹气地向他们回忆起了今天的抓捕情况。
首先是刘长福。特务破门而入的时候,刘长福的老婆和儿子正在吃晚饭,通过盘问得知,刘长福早上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出门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通过电话查询,那头是一处公用电话亭,没找到目击者,线索就此中断。
其次是红袖楼。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妓院里面早就人去楼空,从老、鸨到妓女全部消失了,只逮住几个一脸败兴而来的嫖客。
张义听着李慕林汇报的情况,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刘长福或许不是日谍同伙,他的消失很可能是被灭口了,但红袖楼呢,从老鸨到妓女、服务员,二三十号人,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人全跑了?”钱小三充满了怀疑。
李慕林点点头。
“他们发现你们了?”
“我们到那儿之前,人已经跑了。”
“莫非是行动泄密了?”钱小三可是知道行动队的两个副队长胳膊肘早就朝外拐了。
李慕林摇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抓捕刘长福的任务是交给了行动队,但我暗中让人寸步不离盯着两个副队长的一举一动,到目前为止没发现问题,至于派到红袖楼的人,都是督查室从各地抽调的人,他们不可能泄密。”
张义若有所思,叹了口气:“我们还是晚了一步。”顿了顿,他思忖着说:
“先让战区和省政府通报吧,不管日谍在耍什么花样,洛阳饭店肯定不安全了,让他们重新找开会的地方。”
“是。”
夜色浓郁,第一战区汤副司令家的小客厅关着门,里面烟雾缭绕,唱片机响着轻柔的歌声。
几个中年男人正在打麻将,之前去军统提审过孙福的国字脸和小白脸赫然在座,一看便是这里的常客。
牌桌上气氛融洽,一点也没有大战来临之前的紧迫。几人刚好聊到军火库的案子,小白脸问:“司令,孙福死了,卫将军没说什么吧?”
汤副司令今天手气不错,一边摸牌,一边砸吧着嘴说:
“说什么?证据确凿,他能说什么?再说了,他暗中支援红党武器的把柄还捏在我手里呢。”
国字脸摇头说:“卫司令真是的,这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嘛,这么喜欢支持红党,怎么不直接到那边去?”
“呵呵,他放得下自身的荣华富贵吗?”汤副司令一声冷笑,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这么老兄,也不知道怎么的,去了一趟宝塔山,就性情大变,开口闭口都是红党军队抗日的积极性和战斗力,认为在敌后需要这样的力量配合,对自己辖区活动的八路军视而不见不说,还在一定范围内提供便利,难道他不明白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
“看不透啊,他不会是提前给自己留后路吧?”国字脸附和了一句,又说:“管他的,只要别干涉咱们赚钱就行。”说着,他打出一张五万。
汤副司令:“碰!”
国字脸继续说:“对了,司令,红党不知从什么渠道获知了日军的下一步作战计划,据说已经提交到了战区,您觉得可信吗?”
“你是想问洛阳能不能守得住吧?”
“司令明察秋毫。”
“呵呵,八成是守不住。”
“这”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总不能将自己的嫡系全部押上去吧?那样即便是胜了,也是惨胜,老头子非得骂我一个狗血喷头不可。所以,这场战,还得让那些杂牌部队去打,即便惨败,只要我们的嫡系部队伤亡可控,败也是胜。”
“司令高瞻远瞩,这就叫胜负在战场之外,藏于庙堂筹谋之中。”国字脸一脸佩服,浑然忘了这句话还有一句--隐于民心向背中,他看似很顺手打了一张六万。
汤副司令高兴地把牌一推:“和了!”
正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催命似的响起。
他让副官将电话线扯过来,在听见里面说了句什么之后,一下子愣住了:“你说什么?洛阳饭店有炸弹?那省政府会议呢?什么?就在政府会议室开?行,知道了。”
另一边,在一处荒废的小院里,烟囱里正冒着黑烟。
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又脏又破的厨房里炒菜,很快,她端着几碟子小菜走进了隔壁房间,将菜放在了跪坐在草席上的大泽侃次郎和流萤面前的砖头上。
流萤从身边的包袱里摸出一瓶清酒和两个酒盅,给酒盅脸倒满酒,看向对面的大泽侃次郎:
“恕我招待不周,请。”
“非常时期,已经很丰盛了,更别说还有家乡的清酒。”大泽侃次郎一点也不介意,夹了一筷子菜咀嚼了几下,端起酒杯:“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终极计划了吧?”
“非常时期,更得慎重。”流萤微微一笑,两只酒盅撞在了一起。
碟子里菜肴的热气腾腾而上,二人在聊了几分钟后,大泽侃次郎头一次在流萤面前露出愕然的神情。他直勾勾地盯着流萤的眼睛,回味着她刚才说的那句“炸发电厂”,有些不确定地问:
“忙了这么半天,就为了炸发电厂?”
“对,就是发电厂。”流萤压低声音,“只要发电厂一炸,整个洛阳就会陷入一片黑暗。到时候,我们的人正好可以浑水摸鱼。”
“需要我做什么?”
“进攻发电厂。”
大泽侃次郎没有立即答应,他慢慢地喝了口酒,答非所问地说:
“即便我的人悍不畏死,将发电厂炸了,然后呢?你的人浑水摸鱼进攻省政府?有内应吗?没有,那就是去送死。”
“还记得今天撤离之前我发的那份电报吗?”流萤并不在意他的含糊态度,诡异地笑道,“到时候帝国的空军会配合我们行动,想想看,一旦轰炸开始,敌人会去什么地方?”
“防空洞?”
“对了。”流萤得意一笑,“恰好,我们挖了一条通向防空洞的地下通道。”
“入口在哪儿?”
流萤轻轻跺了跺脚,神情得意。大泽侃次郎立刻明白过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流萤继续说道:“洛阳盛产煤炭,我们这条通道就是在废弃的矿井基础上挖掘出来的,和政府大楼旁边的防空洞只隔了几米,到时候只需要一颗手雷就能打通。”
大泽侃次郎顺着她的思路继续说:“到时候只要多几颗手雷,甚至不需动用一刀一枪,就可以将躲入防空洞的果党大大小小的官员一网打尽,这可真是个天才的计划。”
“没错。”流萤一脸得色,“想想看,只要计划成功,到时候不仅是整个洛阳,豫州各地都将群龙无首,帝国的军队将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整个豫州,到时候你我必将成为帝国的功臣,名垂青史!”
“你我”二字让大泽侃次郎神色复杂,他多想这份泼天的功劳能独属华北情报机关,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一笑欣喜举起酒杯:“天皇必胜!”
洛阳饭店。
张义站在一扇临街的窗前,盯着远处的黑暗,神色凝重。
【今日情报已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