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由我造,血浓于信。
这就是纳塔丽娅对神灵的看法。
“看法。”
纳塔丽娅起身到矮柜旁,弯腰拉开第三个抽屉,提出一枚用银链穿挂的灰泥色十字。
罗兰还从没见过这样颜色的圣十字:牧师用银色,主教用金色,一些贵族或富商用多色宝石加以点缀——灰黄的泥土色并不属于凡人对神灵的付出与信仰。
他们用愚蠢。
咚。
咚咚。
随着那枚吊坠靠近,罗兰陡然产生了一种无可抑制的…
饥饿感。
他就像刚从酣眠中苏醒、千百年没有进食的巨兽,那枚生着坑洼指痕凹陷的灰泥吊坠仿佛散发着世上一切食物的香甜气味…
他忍不住舔了嘴唇。
下意识握紧了拳。
-
扳手。
「我不知道…罗兰…」
如果你到过东区,见过那些快要饿到发狂的人用什么眼神盯着自己六岁的儿子,你就应该清楚,饥饿和*欲一样,眼睛没有办法承担起隐藏它的任务。
纳塔丽娅笑得很古怪。
“一枚‘信仰凝聚物’,小异种。只是我添加了些让‘它’更‘chi裸’的药剂…看起来,你对它有些兴趣,是不是?”
她不仅用言语,还提着吊坠在罗兰眼前晃了晃。
她几乎听见了某人胃袋里圈养的那头怪物的隆隆吼声。
“看法。祂由我造,血浓于信——神灵到底是什么,取决于人类。这话对执行官来说,陌生吗?”
罗兰强忍着伸手抢夺的欲望,稍稍扬起了头。
“…异种,女士。异种来自人类的想象…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弄清,如何‘准确制造’它们…您的意思是,神灵…也是一样?”
罗兰不由想起萝丝提到过的那个‘爱哭鬼’——端坐灾疫与厄难顶端的神灵,黑瓮的信仰,病变死咒,肿溃面纱…脓之子。
这说不通。
凡人不会认为脓之子是个善神——可根据萝丝带回来的情报,这位「脓之子」恰恰是个…
善良过头,甚至有些‘软弱’的存在。
这合理吗?
“当然不‘一样’。异种因人而生,神灵并不。祂们只通过汲取我们身上的某些‘特质’…我当然相信伊芙女士比任何人都要热爱自然,可我并不认为祂会因凡人的破坏而降下灾难。仙德尔,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
她并不对眼前异种的智慧抱不切实际的期待,反而看向了自己最后的弟子。
对方没有让她失望。
“我明白,”仙德尔点头:“这样依然可以说,是‘我们塑造了祂们’…但这总有个‘标准’。”
纳塔丽娅眼中满意之色更浓。
这孩子从没有让她失望过——哪怕她天生不洁,是个该被酿进‘器具’的怪物…
可在智慧为王的行当里,这些‘小缺陷’都不再重要。
“信仰凝聚物。我不知道克拉托弗主教有没有对你讲过,圣十字曾冒过几次险——关于神灵。”纳塔丽娅继续用那枚十字钓着小异种的眼球,左摇右摆,话音不断。
她告诉他们,在她父亲的母亲的叔叔的…总之,一个与她有关的亲戚小时候,勇者黛丽丝还没有触及足以高举旗帜的真理之门前,为了反抗神灵,议会挑选过数名高环潜入眠时世界最深处。
每个人都携带了相似的‘信仰凝聚物’。
“猜猜看,发生了什么,小异种。”纳塔丽娅偏向另一侧,用略带考教的腔调搅乱一个本就乱糟糟的脑袋。
通常来说。
这种故事的结尾都不大美妙:
要么是‘数名探索者回归后,数月内相继自杀’——或者再增添些吸引人眼球的诡异描述。
譬如‘每个回归者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喃喃呓语,念着某个听不清的名字陷入疯狂’…
实际上,这些答案都不够有意思。
罗兰略加思索,轻快道:“如果他们安然无恙,议会中的成员要疯了…才有趣。”
纳塔丽娅盯着他半晌,忽然大笑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答案!小仙德尔!他要比你还要有意思!”
没错。
真理议会的高层,那些布置、操纵整个行动的主人们‘疯了’——纳塔丽娅说,这些深入梦境,携带‘信仰凝聚物’的仪式者的确能够像‘钓鱼’一样,跟随不断被拉扯的‘鱼线’,更加接近他们道路尽头的渴望。
然后。
他们从眠时世界苏醒。
几乎给出了同样的答案——让议会不敢置信的答案。
“他们说了什么?”
仙德尔反常地追问惹来纳塔丽娅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这弟子对世界上的绝大多人事物一贯漠然,今天却在这方面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求知欲’…
所以…
我的确触摸到了真理。
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纳塔丽娅体内的血液一股脑往头上涌。
“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小仙德尔。”
“您现在奸诈的像个商人,导师。”仙德尔不满道。
“我确实有资格做商人的导师,”纳塔丽娅揉了揉额角,两枚暗褐色眼球升起一层雾般朦胧的白膜:“凡事都有代价。我只能告诉你们,在那之后,圣十字就联合所有正教,正式启动了‘封印’计划…有个最闪耀的女人,在那时登上了时代的舞台。”
黛丽丝。
这个名字重重纵穿过仙德尔的思绪。
“早知道代价是我自己,真该来之前买几瓶鸦片酊的,”罗兰转了转手腕,切断的指头不知何时早长了回来,“所以,一条手臂?”
纳塔丽娅反常摇头:“我已经清楚‘结果’了,小异种。除非能给我做几年助手,否则,你对我的价值不再高了…”
她刚要讲出自己要什么,忽然两只眼球左右颤了颤,仿佛闻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下子跪倒在地板上,猎犬一样匍匐着,用鼻头不停嗅了起来。
“我的警戒秘符触发了…”
她舌头卷得僵硬,含混中四脚着地,用嘴和鼻头拱着拱着。
然后,她就这样,在仙德尔和罗兰的视线中围着沙发‘爬’了两圈,自顾自向楼梯方向爬走…
爬走了。
罗兰:……
“萝丝总叫我‘疯人’,在她眼里,我应该不是这样吧?”
仙德尔促狭瞥他:“可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