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迪的车队疾驰穿过墨西哥城戒备森严的街道,最终在国家宫侧翼一个用于接待重要外宾的会客厅停下。
他来之前已经打过电话了,所以到的时候,卡萨雷已经在等他了。
这位维克托最信任的臂膀,穿着熨帖的西装,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卡文迪坐下。
“卡萨雷先生,”卡文迪深吸口气,毕竟是有求于人,这还是得装作很感激的样子,“感谢您在这个紧急时刻接见我,我代表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政府,希望能尽快、妥善地解决我们双方都不愿看到的…意外事件。”
“元首公务繁忙,由我全权处理此事,大使先生有什么提议,可以直接对我说。”他明确告诉卡文迪,维克托不会亲自见他,而他卡萨雷就是能做决定的人。
卡文迪心中一沉,知道绕不过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摆出最诚恳的姿态:“卡萨雷先生,我理解贵国在打击跨国犯罪集团方面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承担的风险…”
他没说完卡萨满就直接道,“上点干脆的,先生,我没多少时间在这里陪绅士说今天的月亮有多圆。”
卡文迪心里一沉,知道对方这是不耐烦了。
压下被粗暴打断的不快,强迫自己进入主题:“好的,卡萨雷先生,我们理解事件的敏感性,并希望展现最大诚意,我们提议:
第一,立即恢复因意外事件而暂停的黄金通道反恐情报共享;
第二,提供一笔总额2000万英镑的安全合作基金,用于贵国南部边境的禁毒和治安强化.
第三,授权向贵国军方出售两艘最先进的近海巡逻舰及相关维护技术包。”
他顿了顿,观察着卡萨雷的脸,抛出了最关键的王牌: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作为对贵国在维护地区稳定上所做巨大牺牲的认可,以及我们双方深厚友谊的见证,联合王国政府愿意在联合国安理会及所有相关国际场合,明确承认墨西哥对伯利兹主权及领土完整的合法地位,并放弃此前一切模糊立场。”
卡文迪说完,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承认伯利兹属于墨西哥,这是英国外交政策上史无前例的逆转,足以在国内掀起政治海啸。
卡萨雷听完,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单调的轻响。
会议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卡文迪甚至能听到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
几秒钟后,卡萨雷打破了沉默:“大使先生,这就是您所谓的最大诚意?情报共享?我们有自己的渠道,不一定需要你们的黄金通道,2000万英镑?这点钱只够给边境警察换几辆新车。
“巡逻舰?技术包?听着不错……“
“但是!”卡萨雷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字字扎进卡文迪的耳膜,“情报,我们不缺你那点,钱,我们自己能赚,几条破船,改变不了区域格局,至于伯利兹……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我们的人在那里站得稳稳当当,用得着你来承认?那叫施舍吗?不,那只是迟到的、毫无意义的废话!”
我们都特么的在那驻军了,你跟我玩这个?
卡文迪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卡萨雷轻描淡写地将他精心准备的筹码一一碾碎,那态度仿佛在清理桌上的面包屑。
情报、金钱、甚至割让传统势力范围的政治承认……
在对方眼中竟如此不值一提!这哪里是谈判?分明是单方面的羞辱和勒索!
他强压下眩晕感,喉咙发干,“卡萨雷先生,我们我们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来的……”
卡萨雷直接打断了他徒劳的挣扎:“大使先生,省省吧,你们的诚意,在我看来,不过是试图用一堆不值钱的筹码,换取我们闭嘴,替你们掩盖在哥伦比亚那场灾难性的、丢人现眼的联合行动中犯下的愚蠢错误!”
卡文迪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向卡文迪:
“我们唯一想要的,是你们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在全世界面前,公开、正式、毫无保留地道歉!”
“道歉?”卡文迪失声重复。
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有些脸红。
让女王陛下的政府,向一个一个在他们传统认知里可能还带着点蛮荒色彩的国家道歉?这简直比割让伯利兹还要命!
这触及了那些伦敦绅士老爷们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神经——帝国的颜面!
毕竟,英国啦,这可是传统豪强!
他们什么时候道过歉?
就算是失败了,也是硬着脖子的。
“是的,道歉。”卡萨雷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承认在代号哥伦比亚联合清剿中,由于英方情报严重失误、前线指挥混乱无能,承认是你们的傲慢和失误,导致任务失败,更要承认,是随后由我方指挥官力挽狂澜,临时接管指挥权并调整战术,才避免了整个行动的彻底崩盘,最终达成了核心目标!你们必须向全世界宣告:墨西哥的军事指挥能力,远胜于你们那些纸上谈兵的绅士将军!”
这不仅仅是道歉,这是要在国际舞台上,把联合王国的军事信誉和外交尊严扒光了示众!
是把盎格鲁-撒克逊的优越感踩在脚下狠狠摩擦!
他几乎能想象到伦敦议会大厦里掀起的滔天巨浪,首相府邸里砸碎的茶杯,还有那些刻薄小报上铺天盖地的嘲讽漫画。
“卡萨雷先生”卡文迪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个要求这实在太您知道这在我国意味着什么吗?这比承认伯利兹要困难百倍!这无异于政治自杀!看在上帝的份上,能否能否在措辞上……稍微……”他艰难地试图寻找一丝回旋的余地,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模糊一点的表述,至少能给伦敦一点可怜的遮羞布。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卡文迪卑微的乞求。
卡萨雷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力量之大,让桌上的烟灰缸都跳了起来,几份文件滑落在地。整个会客厅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卡文迪被惊的浑身一哆嗦,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惊恐地看着卡萨雷。
只见这卡萨雷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的看着几乎瘫在椅子里的英国大使,脸上的温和假象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怒意。
“措辞?!”卡萨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怒的咆哮,“你他妈现在跟我谈措辞?!要不是你们胡乱指挥,现在哥伦比亚已经解放了,还谈你伦敦那些老爷们的面子?!”
他猛地俯身,指着对方就破口大骂:
“要么,公开、完整、毫无保留地道歉!承认你们的错误!承认我们的能力!让全世界都看清楚!要么…你就带着你那堆一文不值的诚意,滚回你的大使馆去!等着看我们如何妥善处理你们那位惹了大麻烦留下的烂摊子!看看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贵国在拉丁美洲还剩下几分脸面!你自己选!”
“完了!”
土匪遇到了不讲理的兵。
“两个小时内,我要看到你们首相府发布的、措辞恰当的道歉声明全文,否则,后果自负,现在,你可以走了。”
卡文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他尽可能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外交官的体面,转身离开。他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他的脊梁骨上,那不是目送,而是在看一个失败者。
门外等候的使馆轿车司机连忙打开车门。
卡文迪几乎是跌坐进后座真皮座椅里,西装里的衬衫中早就
“回…回大使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车子启动,驶离了戒备森严的国家宫,窗外,墨西哥城喧嚣的街道、斑斓的灯光、充满活力的景象,此刻在他眼中都扭曲成了模糊而充满敌意的背景板。
他深吸了几口带着皮革味的车内空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拨通了伦敦唐宁街10号那个直达核心的紧急线路。
电话接通得很快,但对面传来的不是首相沉稳的声音,而是副首相沙哑的嗓音:“卡文迪?墨西哥那边有结果了?”
“我…我刚从卡萨雷那里出来,维克托没有见我们,卡萨雷…他全权代表了。”
他强迫自己以最简练、最客观的语言,复述了卡萨雷如何轻蔑地否决了英方提出的所有条件。
“他他们唯一的要求是是我们必须在两小时内,以首相府名义,向全世界发布一份公开、完整、毫无保留的…道歉声明。”
卡文迪停顿了一下,感觉说出这个词耗尽了所有力气,“道歉声明必须承认我们在哥伦比亚联合清剿行动中的全部错误:情报失误、指挥无能…”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沉默比卡萨雷的咆哮更让卡文迪心慌。他甚至能想象副首相在电话那头痛苦地揉着太阳穴的样子。
几秒钟后,副首相终于开口了,“我…明白了。”
这平静得近乎认命的回应,完全出乎卡文迪的意料!
他原以为会听到暴怒的斥责,或者至少是难以置信的惊呼。一股混杂着荒谬和悲愤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副首相阁下!您难道…难道不觉得这要求简直是奇耻大辱吗?!这不仅仅是道歉,这是要把我们几百年积累的军事声誉和外交尊严彻底踩进泥里!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对大英帝国根基的动摇!”
“伦敦…伦敦怎么可能接受?!议会会炸锅的!媒体会把我们生吞活剥的!这根本就是政治自杀!”!
“卡文迪,“我当然生气!我肺都要气炸了!每一个有荣誉感的英国人听到这个要求,都会想砸烂点什么!但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通过话筒传来,沉重得像拉动破风箱。
“但是国内…国内已经彻底乱套了!就在我们通话的时候,白厅外面挤满了愤怒的人群!他们举着标语,喊着口号,把米字旗都涂花了!他们…他们甚至…”副首相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卡文迪从未听过的、近乎崩溃的羞愤和无力,“他们甚至向白金汉宫的大门…投掷了…污秽物!女王陛下…女王陛下因为安全问题,暂时无法从温莎返回伦敦!白金汉宫…现在简直成了个笑话!”
卡文迪如遭雷击,握着电话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向白金汉宫丢大便?女王陛下被迫滞留温莎?民众的怒火竟然已经烧到了王室的根基?这比任何外交失败都要严重百倍!这是国本动摇的信号!
“民众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卡文迪。王室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所有人…所有人都在质问,为什么我们的行动如此失败?为什么我们要让墨西哥人来收拾残局?为什么我们的将军如此无能?现在,全国的怒火都集中在一点,需要一个交代!一个能平息民愤、转移注意力的…交代!”
副首相的声音清醒,“卡萨雷要的道歉,虽然屈辱但恰恰就是那个交代,它能把所有火力集中到政府无能上,而不是行动失败本身引发的更深层问题,它能暂时保住王室不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两害相权…”
副首相的声音哽住了片刻,再开口时,只剩下一种认命的无奈:
“绅士们的体面,帝国的颜面…在汹涌的民意和王室的压力下只能低头了,卡萨雷算准了这一点,他捏住了我们最痛的软肋,准备接收道歉声明的草稿吧…措辞…会恰当的,会满足墨西哥人的一切要求,你配合好后续。”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单调急促的忙音,在豪华轿车的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车窗外的墨西哥城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的轮廓,但这一切繁华都与他无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