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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骇人!

    时间很快,便到了午时。

    自凌晨夜半时分,高阙之战爆发,也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时辰。

    双方都于天大亮后默契的停战,而后,又各自以更加猛烈的攻势、更为坚决的守势,再度展开阵地攻防战。

    ——没有弓弩,没有远距离打击手段,双方便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投掷,来争取造成远距离杀伤。

    汉军将士这边,是用到了掷矛的上古战斗方式。

    倒是匈奴人,用出了出弓箭外,同样存在于战斗方式之中的:扔石头,亦或是扔石制钝器。

    但终归不是可以齐发、齐射,并形成杀伤面的远程打击方式,双方的这些‘鬼点子’,终究也只是聊胜于无的性质。

    战争的关键,还是取决于双方面对面,剑对剑的短兵相接。

    汉军一方还算稳得住阵脚。

    毕竟这场战斗,汉军将士并不需要担心背后的高阙南关墙外,又或是侧翼的悬崖峭壁。

    高阙内部的构造,使得双方在这场战斗中,都只需要专注于正面的敌人。

    只需要防御正前方的敌人,也同样只需要攻击正前方的敌人。

    这种战斗方式,汉军将士显然很擅长。

    ——不就是步兵对垒,正面交锋嘛~

    打自春秋战国,华夏军人就已经在熟悉、掌握这种作战方式的精髓了。

    反观匈奴人,显然不大习惯这种只能正面打,根本没有腾挪空间的战斗方式。

    一来,作为草原游牧之名,匈奴人的战斗思维模式,本就偏向于骑兵大集群的作战方式。

    那骑兵大集群,是怎么作战的?

    显然不是面对面相互冲锋、拼杀,而是需要极为宽阔的战场纵深,以供骑兵集群辗转腾挪,反复拉扯。

    双方之间的战斗、伤亡,大半出现在追逐战,迂回、包抄供给侧翼,更或是段敌后路,捅敌人后背等战争场景。

    而眼下,即便胯下无马,高阙内的匈奴守军,也还是难免被这种思维惯性所影响。

    ——这么狭窄的战场,怎么打?

    战争这个东西,不就得找个几百里长宽的开阔地,然后骑马你追我赶嘛?

    没有马就算了,连战场宽度都没有,只能这么面对面对战,这还怎么打?

    无法迂回侧翼、包抄敌人后路的战争,怎么可能打的赢?

    于是,匈奴守军将士越大越别扭,越打越急躁。

    尤其是随着伤亡越来越惨重,匈奴守军将士们心中,也开始涌现出阵阵恐惧。

    说来,匈奴人,其实算是草原游牧部族当中,最擅长,也最不惧怕正面作战、肉搏,短兵相接的部族。

    当年,那场决定草原霸主归属的史诗级决战当中,匈奴人在战役的最后阶段,正是通过悍不畏死的肉搏厮杀,将东胡王庭最后的信心和势力土崩瓦解。

    那一站过后,折兰人的癫狂、骁勇传遍草原,折兰部成为了单于庭镇压慕南的三驾马车之一,更是成了草原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正正的匈奴人,其实是不怕短兵相接、正面肉搏的。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相较于在马背上冲杀、追逐,匈奴人甚至更愿意,也更擅长下马肉搏!

    自有汉以来,也无数次发生过匈奴骑兵冲向汉军步兵集群,主动跳入汉军步兵阵列的腹地,然后主动下马拼杀的事情。

    但这其中的关键在于:真正的匈奴人。

    在匈奴人统治草原,统御草原百蛮,成为草原各部共主的当下,匈奴人,自然就是游牧民族的代名词。

    折兰人可以说自己的匈奴人,楼烦人也已说自己的匈奴人,白羊部、休屠部、混邪部——乃至于乌孙部的部族,也都可以说自己是‘匈奴人’。

    但这里的匈奴人,却只是广义上的:受匈奴单于庭统治,属于匈奴帝国一份子的人。

    而真正的匈奴人,则指的是匈奴单于庭直辖的本部,曾作为‘匈奴部’存在于草原之上的,根正苗红的匈奴人。

    在几十年前,这些人在头曼单于的领导下,本就弱小的部族愈发羸弱,任草原上的哪个部族,都能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

    后来,冒顿单于鸣镝弑父,这些人便追随着新的王者,将迫害匈奴部的罪人:头曼单于弑杀,而后尊立新主。

    再后来,匈奴部在冒顿单于的率领下,南征北战,东伐西讨——匈奴部每强大一分,都有这些人的影子和贡献在其中。

    最后的最后,草原三分为:东胡,月氏,匈奴。

    原本三部可以相安无事,维持着那微妙而又脆弱的平衡,然后遵循‘弱者联合起来对抗强者’的原则,与月氏人一起对付草原霸主:东胡。

    但最终,冒顿单于却坚定地表示:要想成为草原新的霸主,匈奴部就必须通过自己的实力,将东胡王庭掀翻于王座之下!

    冒顿单于做到了。

    匈奴部,成为了草原新的霸主,也完成了‘匈奴部’到‘匈奴单于庭’的华丽转变。

    直到这时,曾属于匈奴部中坚力量,为匈奴的日益强大做出无数贡献的‘匈奴人’,才终于得到了勇者的奖赏。

    ——现如今,草原各部之间,彼此征伐不休,所为者不过草场、盐场,亦或彼此之间的物资、人口掠夺。

    但匈奴单于庭本部,却绝不会卷入这样的争斗之中。

    整个单于庭本部,控弦之士四十万,可以镇压草原上的任何一个部族,甚至可以和草原上所有部族一同开展,并战而胜之!

    每一年,单于庭本部都会追随单于庭的脚步,巡视草原,走到哪吃到哪。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匈奴单于,只有在面对草原其他部族的时候,才是草原共主。

    而在匈奴本部面前,匈奴单于,则是他们的王。

    一如折兰王、白羊王、楼烦王——匈奴单于,便是匈奴本部的‘匈奴王’。

    这些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匈奴人。

    相较于畜牧,他们祖上其实更擅长捕鱼。

    相较于骑马,他们其实更喜欢,也更擅长摔跤。

    相较于弯弓搭箭,他们更擅长投掷。

    相较于利刃,他们也更喜欢钝器。

    和草原上的每一个游牧部族一样:匈奴人,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习性,乃至于作战方式。

    其中,最为匈奴人感到自豪的便是:伟大的匈奴本部勇士,不同于草原上,任何一个不敢正面应敌,只如老鼠般东躲西藏的胆怯者——匈奴勇士,永远敢于正面迎敌!

    无论是对外作战,还是部族内部的纠纷,匈奴人都希望通过最为纯粹的1v1真男人大战,通过最原始的方式决出胜负。

    在部族内部的纠纷当中,双方通过摔跤来一决胜负时,当其中一人摔倒在地时,高傲的匈奴人,会主动后退,给对方重新站起的机会。

    不是因为傻。

    而是匈奴人坚信:真正的胜利,是不能通过阴谋诡计得来的。

    用阴谋诡计、乘人之危得到的胜利,是无法得到他人尊重、敬畏的,甚至都不能算作是‘胜利’。

    而在战场上,匈奴人也几乎不会采取迂回、包抄,亦或是暂避锋芒,以退为进之类的战术调动。

    ——就是一个打!

    ——就是一个冲!

    匈奴人有信心,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和悍不畏死的勇气,将每一个胆敢朝自己发起冲锋的蠢货撕碎!

    匈奴人,也确实在草原上做到了这一点。

    直到那一站,与东胡人争夺草原霸主的决战,意识到自己仍旧不够强大、至少没有东胡人强大的匈奴人,终于见到了比自己还勇敢、还悍不畏死的另一群疯子。

    折兰人。

    于是,折兰部成了最受匈奴单于庭本部欢迎、亲近的部族。

    也成为了三驾马车中,唯一一个不需要拥有牧场、畜牧群,便能直接得到单于庭供养的部族。

    因为匈奴本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草原上最懂折兰人的一群人。

    匈奴本部清楚地知道:折兰人,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他们不该把时间、精力,浪费在和牛羊作伴,和乳制品为伍的生活琐事当中。

    他们应该战斗。

    他们应该无休止的战斗,应该出生在战场上,并于战场上找到自己的归宿,结束自己灿烂辉煌的一生。

    而眼下,高阙内,哪怕一个折兰人。

    更没有匈奴本部,那些永远都有一个悍不畏死、勇往无前之心的‘真·匈奴人’。

    呼延当屠、且当二人,也只是四大氏族之一:呼延氏的贵族。

    而草原上,除了折兰疯子,和单于庭本部那些战争狂人,便再也找不到第三类人,是不具备游牧之民‘趋利避害’之本能的了。

    趋利避害,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甚至打得过也不是不能跑,才是草原游牧之民的生存之道。

    现在,双方的战场被局限于高阙内,这让天生习惯了‘大战场’,并习惯于先找好退路、准备好逃跑路线,而后再打仗的游牧之民无所适从。

    再加上伤亡越来越大,战况越来越惨烈,匈奴守军一方的军心、士气,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

    草原上有一句俗语。

    活着,便是一切。

    只有活着,才是比撑犁天神还要大的事。

    只要活着,就什么都能有、就什么都有机会。

    生存,才是草原上的头等大事……

    “汉人,已经占据高阙了……”

    “继续打下去,也无法将汉人赶回河对岸吧……”

    一时间,匈奴将士各怀心绪。

    手中的刀、剑沾满鲜血,将握柄处搞得湿乎乎、黏糊糊的。

    整个高阙内,也从原先的冷灰,变成了一片刺眼猩红。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每一呼、一吸之间,便有人死在这场‘不对等’战争中。

    匈奴人,开始恐惧了……

    “不许退!”

    匈奴阵列后方,呼延当屠拔刀怒斩,将一名打算偷偷后退,溜去北关墙的匈奴守卒砍翻在地。

    而后,便在一众匈奴守军异样的目光注视下,坚定不移的吼道:“想想你们的家人!”

    “想想你们的部族!”

    “一旦失去高阙,就算撑犁孤涂不怪罪、撑犁天神不降罪,汉人,也将夺走属于你们的一切!”

    “——你们的女人,会成为他们孕育后代的工具!”

    “——你们的草场,会成为他们畜养马屁的乐土!”

    “你们的亲人、部众,你们的财富——乃至于你们的生命!!!”

    “汉人,什么都不会给你们留!”

    关键时刻的一番吼呵,总算是让守军将士动摇的心神稍稍一定。

    是啊。

    游牧之民南下抢掠,无不适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汉人的财富,一定要带走。

    汉人的女人,一定要抢走。

    汉人的城池、房屋,一定要烧掉。

    若是反过来,汉人,想必也会这么做……

    “对面的匈奴人,听着!”

    正当守军将士迟疑间,百步外的南关墙方向,也随之响起一阵蹩脚的匈奴语。

    便见一名汉人大将走出阵列,手握一个前窄后阔的奇怪物什,操着一口比鲜卑人还蹩脚的匈奴语,再吼道:“高阙,已经不再属于你们了!”

    “想想你们的亲人!”

    “想想你们的部众!”

    …

    “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不要将生命,白白丢在这高阙之上!”

    “回去找你们的亲人,回到你们的部族,放下刀剑,跳下马背!”

    “畜养你们的牛羊牧畜,过你们自己的生活!”

    “不要再助纣为虐,成为单于庭残害草原游牧之民的帮凶!!!”

    与呼延当屠方才那番话高度重合,意义又截然相反的一番话,直说的匈奴将士纷纷愣在原地。

    便见那大奖稍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南关墙。

    “我汉家的五十万大军,今晚便会抵达高阙!”

    “此刻,关墙外,投石器、攻城车,还有碾人木,也都已备好!”

    “——本将,不忍屠戮无辜的游牧之民!”

    “天黑之前退出高阙者,不杀!”

    “天黑之后,高阙内,凡游牧之民,一个不留!!!”

    那汉将话音落下,也不等有人回应自己,当即便折身退回到了汉军阵列的后方。

    同一时间,南关门处,也传来一阵刺耳的‘吱嘎’‘吱嘎’声。

    “是……”

    “是投石车!”

    “汉人,要在这高阙内,用投石车砸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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