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平平刚坐在椅子上,听到陈思宏问了这话之后,忍不住开口道:“陈叔叔,我哥刚才…”
“平平!”
杨东沉声一喝,喝止了肖平平要说的话。
肖平平脸上有些不忿的沉默下去,不开口了。
陈思宏瞥了眼肖平平,又看了眼杨东,而后笑了笑道:“那就喝茶吧。”
“陈叔叔,实在不好意思,说给您送茶,结果我没拿。”
“第一次遇到这么狼狈的事情。”
杨东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再次道歉。
陈思宏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事,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必执拗这点茶叶。”
“你能来看我,还能给我孙子买一堆玩具,我已经很开心了。”
“真情之下,不必假意。”
“但你俩,也不必演戏。”
“说吧,刚才出了什么事?”
陈思宏几句话铺垫之后,直接戳破了杨东和肖平平之间的配合。
你以为他是瞎子吗?他都看在眼里了,只不过一直不动声色的不说罢了。
他可是服务于各位首长的,身为全国最大办公厅的秘书局的局长,这点眼力都没有的话,还怎么干活?
因此杨东和肖平平之间看似天衣无缝的配合,并没有瞒过陈思宏的眼里面。
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了。
还是年轻啊。
杨东‘尴尬’一笑,看向陈思宏说道:“陈叔眼睛毒辣,我和平平也就不装了。”
“我早上去看望我师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某位部委领导派的车和手下,强制要求我上车去谈话。”
“本来这件事,我不该说出来的,毕竟领导谈话,还是很机密的。”
“可是谈话的内容,我却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和您说。”
“不和您说的话,我实在难以心安,因为这位部委领导利用手中权力私相授受,用一支笔交换各种利益,甚至威胁工程项目的批复时间。”
“我要是和您说的话,又怕这位部委领导打击报复我,而且这位部委领导之所以找我,还涉及到了我肖家内部的一些蝇营狗苟。”
“我又不想让家里面受到牵连,又想坚持党和原则,不想隐瞒。”
“也的确有些痛苦了。”
杨东的这一番矛盾不已的话,听的陈思宏一头雾水,但隐约觉得问题不简单,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细细细想来。
杨东说的这一番话,信息量是一句比一句大啊。
首先说他早上去拜访了**海这位领导,然后又说出来的时候被某位部委领导的下首强制带走,带到了这位领导家里?然后说了一些事情,谈的这些事情透露出了权力的私相授受以及利益交换?
杨东的犹豫,在于这里面牵扯到了肖家内部的个别人,因此不想让肖家下水,但又想坚持原则性?
陈思宏大脑快速的分析起来,他要明白杨东来此的立场和诉求是什么,而自己又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按理来说,自己不是中纪委的领导干部,不应该管这种事情。
但自己身为ZY办公厅秘书局的局长,理应有这个权力和义务上报给领导们。
“你说的仔细一些。”
陈思宏明白杨东来找自己的诉求是什么,这是想让自己把这件事汇报上去,自己呈的就是一个中间人的作用,一个传话的,递话的,但是要有选择性的递话,尽可能的把肖家摘出去。
这就是杨东的来意所在了。
茶叶不过是个幌子,没拿茶叶也不是忘拿了,而是拜访自己本是临时的决定。
当然陈思宏相信杨东肯定计划来拜访自己的,也肯定会拿一些更有诚意的礼品。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罢了。
“哥,到现在了,实话实说吧,陈叔叔一向严明客观,做事公正得体。”
“我来说吧。”
肖平平站起身来,朝着杨东示意一句,然后把情况跟陈思宏说了个明白。
“我哥有个妹妹叫杨然,也是我们肖家分支的血脉,是我二爷爷的亲孙女。”
“前几天我哥一家人来到京城过年,是我大伯邀请过来的。”
“我杨叔叔,哦不,现在应该叫堂叔,我堂叔也认祖归宗,改了肖姓。”
“但是这几天肖家子弟一点都不安生,家选集团也是我弟弟杨南的公司,结果他们都想吃一口,割一块肉下来。”
“前几天肖家子弟互殴,您肯定知道了,进局子的进局子,不适合进局子的也要执行家法。”
“不过这些肖家子弟,我跟我哥都能处理。”
“唯独有一位长辈,我三姑的丈夫毛文,他求田龙河办事,田龙河拿一支笔拿捏三姑夫毛文。”
“毛文就想了一个办法,让田龙河搭上肖家这辆车,还能解决儿子的婚姻大事。”
“毛文想到了我妹妹杨然,想打杨然的主意。”
“田龙河自然乐意,所以把我哥杨东强制性的请了过去,谈了一堆内容。”
“什么北春市高铁项目几年不被批复,如果我哥同意这门婚事,就批复这个项目,还许诺高铁站在红旗区落地,我哥就是红旗区的区长。”
“除此之外,他还说涉及到上百亿的工程项目,可以在婚事成功之后,把它交给我三姑夫毛文的国铁某局。”
“陈叔叔,这就是我哥说的权力的私相授受,这就是我哥说的利益交换。”
“我哥当然不同意了,这种事情又不是人事安排。”
“咱就说句实话,如果是人事安排,难免任人唯熟,任人唯亲,这很正常,人心肉长,都向着自己人。”
“可权力一旦掺杂了利益交换,职权一旦掺杂了金钱往来,那味道就彻底变了。”
“田龙河就是这样,他已经变质了。”
“我哥为难就在于这件事,他在考虑要不要跟您说明白,说清楚。”
“毕竟如果告诉了中纪委,这件事只会闹的更大,而且不好收场。”
“只有告诉您,才能让领导们知晓,领导们才能看情况斟酌。”
肖平平的这一番话,说的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杨东都惊讶肖平平还有这样的口才?以前真没发现啊。
陈思宏皱起眉头,听完了这一番话之后,他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会如实汇报给领导们。”
“哎,本来个别领导对裁撤该部门还有顾虑,毕竟是存在五十多年的部门了,但此事一出,怕是铁打的要裁撤了。”
“你俩的话,我都明白了。”
“此事的确不适合上报中纪委,你们也无权上报中纪委,除非实名检举,但这样一来,牵扯的面更多了,不适合你们。”
“我来处理吧。”
“你们听信就行。”
陈思宏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脸色严肃。
“宜早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汇报上去。”
“你俩回去吧。”
陈思宏直接下了逐客令。
杨东和肖平平本来就不是来喝茶的,见此也点头,跟陈思宏打了招呼,走出书房。
陈思宏目视着书房关上的门,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有点意思!”
杨东和肖平平换上拖鞋,离开了陈思宏家里,上了车。
“哥,你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破绽?”
肖平平上车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按照他对杨东的了解,似乎不会露出这么大破绽啊。
“故意的!”
杨东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笑呵呵的回答道。
“我要是不表现的笨拙一些,浅薄一些,陈思宏这种人物,岂能给你做传话筒?”
“我但凡有半点谋而后动的稳重和缜密,陈思宏都不会舒服,因为这属于算计他,把他当棋子。”
“因此不管是假送茶叶,还是在书房临时发短信交流,还是说的那些话犹犹豫豫,又表现的没有太多算计,只是表现我为了义愤,实际都是我演出来的。”
“为的就是陈思宏愿意配合我,给上面递刀。”
杨东说到这里,脸色冷酷下去。
“家人是我底线,任何敢碰我家人的,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这把刀,递上去的很舒服。”
“我希望,田部长,慢慢享受吧。”
杨东看向窗外的白色积雪在路边。
其语气可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哥,万一陈思宏看出你是故意表演给他看呢?”
肖平平沉默许久之后,忽然又问了一句。
毕竟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啊。
能走到那个位置的,谁是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