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还没结束。
霍格沃茨魔药学办公室里,没有点灯。
月光从地窖高处的窄窗挤进来,像一层、液态的银,缓慢流淌在石地上,将一排排装着不知名魔药材料的玻璃罐,勾勒出诡异而沉默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苦艾、舟形乌头和缬草根混合的一种特有的苦涩气味。
但今晚,这股熟悉的味道,却压不住另一种更浓烈的情绪。
焦虑。
西弗勒斯·斯内普独自一人坐在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黑暗浸泡了太久的石像。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左手上。
确切地说,是集中在左手食指上,那枚衔尾蛇戒指。
这是道格拉斯·福尔摩斯送的。
一枚他曾经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又一个充满恶趣味的、无聊的炼金小玩意。
然而现在,这枚戒指却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在他的骨节上。
斯内普的目光,穿过戒指,仿佛要烙穿自己的皮肤,死死盯着那截空无一物的前臂。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灼烧感,没有刺痛。
没有那个盘踞在他灵魂深处十三年、如同索命符般的骷髅与蛇的随时复活一般的感觉。
就在几个小时前,三强争霸赛的最后一个项目正在进行。
伊戈尔·卡卡洛夫,那个德姆斯特朗虚伪又懦弱的校长,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惊慌失措地将他拽到看台阴影里。
“他回来了!西弗勒斯!他回来了!”
卡卡洛夫的脸扭曲着,汗水浸透了他那身昂贵的毛皮领子,他疯狂地撸起自己的袖子,小心地向斯内普展示那个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滚烫的黑魔标记。
“感觉到了吗?!他回来了!我们必须马上走!我们会被杀死的!”
斯内普当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
因为他自己的手臂,冰冷如常。
他拒绝了卡卡洛夫,用一种近乎鄙夷的眼神,看着那个懦夫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中。
他以为那只是卡卡洛夫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觉。
直到……比赛结束。
直到卡卡洛夫真的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邓布利多宣布冠军时那平静的、却又带着一丝沉重与了然的眼神。
斯内普的心,才猛地往下一沉。
他想起了这枚戒指。
他想起了道格拉斯。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与恐惧的寒流,瞬间从他的脊椎窜上天灵盖。
他立刻冲出了大礼堂,甚至顾不上麦格教授投来的疑惑目光。
他找到了那个“道格拉斯·福尔摩斯”。
尽管对方的眼神和气质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一丝玩味笑容的男人有些许不同,但他还是压抑着内心的狂躁,质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个福尔摩斯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回你的办公室,斯内普教授,待在那里,等我回来,记住我们的计划,不要乱跑。”
于是,他就一直等。
比赛的晚宴都没有参加。
在未知和恐慌里,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吱呀——”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敲门。
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将外面走廊微弱的火光挡在了身后。
道格拉斯·福尔摩斯。
他看到斯内普后,还轻松的笑了笑。
这让斯内普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斯内普没有抬头,依旧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这枚戒指。”
他的声音沙哑。
“我该摘了它吗?”
道格拉斯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斯内普的办公桌前,拉开椅子。
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己家。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教授?”
他的声音平静。
“他回来了。”
斯内普猛地抬起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没有阻止他复活?”
“是的。”道格拉斯坦然承认。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斯内普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一个可以被随意蒙蔽和摆弄的棋子,之前计划不是这样的!福尔摩斯!”
“不。”
道格拉斯摇了摇头。
“我把你当成我的教授,霍格沃茨的教授,斯莱特林的院长。”
他看着斯内普,解释道:
“我希望,之后的战争和你无关。”
“当所有的食死徒都因为恐惧而跪在他面前时,只有你,可以置身事外。他会怎么想?他只会认为,你已经彻底背叛了他,是他最需要清理的叛徒之一。”
“如此一来,就没人会再把你和他联系在一起。你,就彻底干净了。”
斯内普的呼吸猛地一滞。
但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让他感到了更深的羞辱。
“战争的方式变了,教授。”
道格拉斯靠在椅背上。
“你可以放下了。忘了那个标记,忘了食死徒,忘了你那该死的过去。”
“从明天起,你只需要继续当你的魔药学教授,继续用你那刻薄的言语,折磨那些脑子里塞满芨芨草的巨怪学生。这就够了。”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黑湖的浪涛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放下?”
许久,斯内普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缓缓地站起身,阴影将他笼罩,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你让我放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如刀。
“你懂什么,福尔摩斯?!”
“他不是我的旧主子,他是我必须亲手埋葬的梦魇!是我前半生所有愚蠢、怯懦和错误的根源!”
斯内普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了十三年的、混杂着悔恨与憎恶的火焰。
“你以为我为邓布利多当间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正义吗?”
他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不,正义和我无关,我不是愚蠢的格兰芬多!”
“我必须回去,我必须站在他面前,我必须成为终结他生命的那环。这和邓布利多无关,这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决绝。
“这是我应该做的的!”
“也是我欠......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