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远处的海水中,还有着他们当初建造起来的数丈高的灯塔,但此刻上面的旗帜在狂风之下,旗杆轰然倒塌。
飓风在登陆的一刹那,整个海面都像是被虚空巨人倒提起来似得,宛如一块巨大的幽蓝色的“水面陆地”,狠狠的砸向海岸边。
陈老四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恐怖的海潮,他感觉自己在这恐怖又汹涌的海潮面前,竟然是这般的弱小。
超过十丈高的恐怖墨色水墙,以黑云压顶之势而来。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整个海堤防线彻底的碾碎。
那岸边被江州无数人,用了无数力气所堆积起来的花岗岩防线,此刻竟然像是孩童堆砌的沙滩碉堡一样,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涌动的海水中,什么东西都能看到。
陈老四已经彻底的失去了逃跑的勇气,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海浪中,被裹挟而来的整艘沉船尸骸,正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撞入了岸边的盐田。
周围人发出惊恐的声音,但更多的人都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诡杆洞穿了或仓皇逃窜或愣在原地的盐丁胸膛上,带血的风帆在顷刻间起舞。
陈老四的身躯在一瞬间,就被恐怖的海浪给拍成了肉糜。
鲜艳的红色甚至都没来得及晕染周围的海水,便被冲散的一干二净。
就仿佛这一群盐丁从来都没存在过。
这是真正的飓风,如果李昭在这里,他就能惊呼一声卧槽:至少十级!
海水倒灌,沿岸彻底被淹没。
渔村口的老樟树,已经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月了,根茎都不知道扎进去多少年了。
但在这股恐怖的力量面前,这棵需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住的大家伙,竟然在顷刻间就被连根拔起。
渔村的人乱窜,他们刚才还有人躲在树洞中,但此刻也被带起。
李阿婆浑身瑟瑟发抖,死死的护住怀中的孙儿。
他们为了躲避这种灾害,还用家里的麻绳和布料,将自己捆绑在了其中。
可是,当老樟树被连根拔起,被无情的风力撕碎的时候,他们也失去了逃命的机会。
“奶奶,我怕!”
“不怕不怕,有奶奶在!”
风呜呜的响,海水猛然灌入。
天地之间,顷刻间暗淡无光。
躲在老樟树中的人,则是被狂风绞烂,四处融合。
还有的人在狂奔,也有的人抱着门板,想要赌一次。
但在这种巨浪和台风之下,他们的挣扎都显得无比徒劳。
巨浪掀翻而来,将宛如一片叶子的木板,拍向了钟楼城墙。
闷响声被风声所掩盖,无数的红浆喷洒在城墙上,但很快又被冲刷干净。
汹涌的海潮带着怒吼声,如同发疯的疯牛,冲垮了巍峨的城墙。
城中绸缎庄的和掌柜刚将妻儿举上粮垛,洪水便如同恶龙,将周围给淹没。
海水的漩涡当中,浮起的是那婴儿的襁褓碎片,海水冲入正在倒塌的宗祠之中。
丈许宽的石匾也砸落在水中,并没有溅起什么浪花,整座石坊便已经轰然倒塌。
这里变得无比昏暗,雨水纷纷扬扬,连视线都给遮挡。
海水吞没一切。
县城中,衙役们死死的抱住石狮子的基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县衙的青瓦如同箭矢一般升空,然后激射出去。
而周围凌乱不堪。
一片碎瓦呼啸而至,速度极快,从一个衙役的咽喉划过,鲜血混合着咸湿的海水,猛然灌入他的腹腔。
随即,整个县衙也被淹没。
任何东西在这一股力量的面前,都显得无比的脆弱。
呼喊、求救声在这一刻,显得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别人也听不到。
天,彻底暗淡,分不清楚昼夜。
因为现在这里已经下起了倾盆暴雨,水位还在上涨。
飓风的力量很强,即便是裹挟着万吨的海水,也不是什么难事。
它们的行动轨迹也是常人难以捕捉的。
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如此。
沿岸的渔村无一幸免。
秋娘子孤独又绝望的抱着廊柱,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着急想要抢救自己船只的丈夫,被巨大的力量抛飞出了屋顶。
那艘他们全家赖以生计的船在空中解体,而他丈夫的蓑衣也在顷刻间撕的粉碎。
“等我!”秋娘子喊道,因为海水已经弥漫而来了。
……
“别去了!回来啊,老吴!”
“别挡了,挡不住的,咱快去逃命!”
“不管他了,咱们跑吧。”
大家都在狂奔,只有老吴没有跑。
当他听到台风和海啸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扛着锄头带着篓子,将一块块的大石头,垒积起来。
不管别人怎么劝,他都不会听。
他不希望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也不希望海水将这里摧毁。
甭管别人怎么说,他就是要这么做。
不仅自己做,还要带着家里人一起做。
如果大家都不守护这片地方,任由海水倒灌,那么这个地方必然守不住。
但随着淹没的地方越来越多,逃走的人也越来越多。
最后就连老吴的儿子也跑了。
因为他们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汹涌而来的海水,就像是那择人而噬的猛兽。
天,昏暗的很。
不知何时,那堆积的石头墙后面,已经出现了惨白的浪沫。
轰——
犹如千军万马冲击而来,地面轰隆隆作响。
汹涌的海水,瞬间就席卷过来,将老吴的身躯瞬间撞飞出十多米。
只是他都还没落在地上,身影就被紧随而至的浪潮所淹没。
仓皇逃走的人们回头,却只能看到那幽暗海水,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给吞噬。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幸免,因为水中还有着很多不知名的东西被卷上来,成为了夺走他们性命的凶物。
江州!
沿海岸地区已经全部沦陷。
哪怕平江县距离海岸足足有一百里的距离,此时也不能幸免,彻底成了汪洋。
浑浊不堪的水中,什么漂浮物都有。
而城东棺材铺的朱掌柜还活着。
因为他和幼子就是躲在棺材里面的,至于他的妻子和另外的孩子,则是被不知道席卷向何处。
整个平江县,现在就是水泽大地。
木楼如同浮木,在汹涌海水的冲刷之下,早就已经解体。
他猛然四顾,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几个邻里。
在这水泽中,他也不清楚,自己和幼子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因为他隐约看见了,水中那游动的庞然巨物,牙齿森然可怖。
天,一直都是昏暗的状态。
飓风裹挟着余威,在侵略了江州大半的海岸后,又像是玩性大起,直接返回了海岸边,一路北上。
最后又开始在东州附近登陆。
这里虽然没有巨大的盐厂,可是这里有数不清的渔民,渔场。
当初为了发展东州,这里建造了无数的交易市场,就连海岸边都进行了重新建造。
可以说,这里是整个武国沿海岸地带,最最繁华的区域。
可是,当这恐怖的风暴裹挟着惊涛骇浪而来的时候,一切都在顷刻间就被摧毁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