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残余在约翰义眼里消退。
他向后瘫进沙发，抬头迎上落地窗外绚烂又一成不变的霓虹，吐了口气。
“行，我看过了，你们这些流窜AI搞情报比中间人还牛逼，查得又快又准，反正我脑子跟冰淇淋一样要化成糖水了，谁来不是救呢？”
【放心吧，哥们绝对靠谱，至少比血清那个危险份子要真诚，说实话，每次跟它接触我的数据矩阵就跟迭代故障一样，怎么都不舒服。】
“呵呵。”
约翰抽笑一声。
“你们都是AI，谁也别踩谁，反正我不是什么牛逼黑客，就算被坑了，也不知道怎么把你塞回游戏服务器里。”
【嗯哼？】
空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情绪。
约翰经常能在欧洛丝那里听见类似的调调。
“你什么意思？”
【约翰，我没拼错名字吧，你可能这辈子都当不成黑客，如果没猜错，你跟大部分终端设备都无法进行物理连接吧？】
约翰表情立刻变得凝重。
黑光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不可控”又“最为强大”的一个武器。
确实如【空】说的那样：
在潘多拉算法进行升级之前，他根本没办法插数据线，不管是公司产品还是俱乐部的局域网，跟约翰物理连接就会被黑光覆写和控制。
哪怕是当初被网络监察围堵，那些自带尖端保护措施的高级探员，也被黑光一个照面就烧成了油炸脑花。
“你怎么知道的？”
约翰问得很认真。
这是第一次，有人指着病灶说话。
【看来我猜对了。】
滴滴滴滴——
空的语气也开始变化，就像是一个青少年抱起胳膊，眉头紧锁，准备参谋一下好兄弟难以启齿的秘密。
公寓系统检测到访问请求。
约翰通过黑光给予授权，下一秒，房间内置的音响里传来了空的声音。
吧台水槽的信号灯闪烁不断。
约翰坐在沙发上侧过头，看见洗手池上亮起一抹清晰的绿光。
【你就像是这节水龙头，只是一个接口，数据和算法的中转站，虚拟网络里的秘钥开关，只要跟谁数据连接，就会……】
哗啦啦——
智能开关被激活，水柱瞬间坠落，在金属台盆里肆意迸溅。
里面没洗的咖啡杯被填满了。
【约翰，瞧见没，填满池子的不是你，你只是信号开关，真正搞定一切的是储水塔里的容量还有层层迭加的水压。】
啪。
音响里传来响指声。
空想到了一个更准确的比喻。
【储水塔就是“数据主体”，水压是“核心算法”，它俩加起来就是一个AI的基础结构，而你脑子里那个奇妙的玩意，其实只是一个接口，它把你和一个“大东西”连接在一起！】
空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约翰感觉心跳在加速，似乎覆盖在黑光身上的滤镜要消失了。
“黑光，操，就是你说的那个大东西，究竟是什么？”
空停顿了几秒钟。
他是在构思一个准确的描述。
【它是AI的尸体，一个超验AI（Transcendent AI）被剔除“灵魂”后遗留的下来数据主体。】
“什……什么东西？AI，超妍，我连这单词怎么拼都不懂！解释清楚点。”
【哥们，你有点难为我了，我又不是公立学校里的智能教师，用超感芯片给你灌输知识就行。】
【这不是上课，不用理解它，超验AI对你们来说太遥远了，它甚至很难被观测到，不像我一样能在你面前活蹦乱跳，搞个程序算法在公司服务器里呼风唤雨。】
空尽量解释清楚。
自己不是怕麻烦，而是超验AI根本就不是正常社会能接触到的东西。
【如果我和血清是网络世界的个体，超验AI就是框架，城市主体，明白了吗？】
它是一个用来描述“理论存在”的单词。
甚至都没有推广。
【除了公司巨头和联合机构，只有极少数的顶尖黑客，记住，是顶尖，不是街头传奇，是那种能被中情局和欧空局重点提防的超级黑客，才能观测到超验AI的存在。】
空一口气说了很多，也不管约翰能否理解。
【我不知道你什么情况，约翰，你就像是个智能终端，生物信号接口，连接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尸体，只要物理连接，就像金属管子开闸，算法自动运作，直接把通道另一边的容器给填满了！】
“你说我不能当黑客……”
约翰其实没有完全听懂。
空的声音在音响里“跳”起来。
【金属管子是有寿命的，草，我该用电流来打比方，上千伏的高压电，只是从线头上经过也会导致发热和磨损！】
【想象一下，给你搞个网络接入仓，连接到某个大点的“容器”，电压另一端呼一下就过来了，你这根电线会被烧焦撑爆的！】
约翰沉默不语。
空咂摸停顿片刻，又补充道。
【你这个“接口”还升级过，我看到了一些后来打上去的“补丁”，能让你开关更智能，延长使用寿命。】
约翰知道空说的是【潘多拉算法】。
公寓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全息投影在落地窗前反复冲刷，把约翰阴晴不定的脸照出好几个颜色。
哒。
吧台里响起水滴坠落声。
【怎么样，约翰，还满意吗？我回答问题肯定比血清痛快，她是个心理学家，一码归一码，还没啥耐心。】
“懂你意思，合作呗。”
约翰坐在沙发上抬起头。
他耳根处的插槽闪烁着“愉悦”的频率，插在里面的【特别抑制剂】充当着空的联络跳板，没有融毁的迹象。
【痛快！咱们各取所需，满足我，我保证给你修复得完整无缺！】
“打住。”
约翰抬起眼皮。
义眼里闪烁着佣兵的锐利。
他身体前倾，凝视着落地窗上映照出来的，属于自己的模糊轮廓。
“我要你的位置，你说过，这枚芯片无法承载你的数据主体，所以你在哪儿？我的坐标不用说，你他妈都找上门了，可我连你的物理服务器在哪儿都不知道，要是赖账怎么办！”
【哇偶，哥们，你变了个人似的。】
“公事公办。”
约翰拿出了专业的态度。
公寓里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
音响里再次传出【空健一】的声音，还带上了一丝年轻人按捺不住的炫耀情绪。
【看窗外！】
【我没想瞒着你，否则也不会让你在沙发上等了。】
约翰下意识抬头。
窗外是伊甸城迷醉又冷酷的夜色。
深浅不一的灯光在玻璃上划过。
约翰义眼聚焦，眯起眼睛，在泡沫般的光点中捕捉到一个“异常”的白色。
他视线上移，越过摩天楼宇。
在城市光雾的顶端，那片更深远的漆黑天幕里……
近地轨道上。
孤独的人造卫星缓缓划过。
它遵循着一串高级指令，瞒过公司监控，偷偷偏离了既定轨迹，并快速改变太阳能板的折射角度，像一双沉默挥动的翅膀，捕捉到了远方恒星的光芒。
【柏拉图公共服务节点，编号BS1-21，我的数据核心驻留于此。】
【正式见面，约翰，你好。】
那颗卫星在伊甸城上空反射出一颗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