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玦!”
古厉心头一沉。
他一把推开军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宽厚的大手猛地抓住古少玦的肩膀,沉声询问。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古少玦痛苦地蜷缩在床榻上,锦被已经被他撕扯得破烂不堪。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扭曲的面容滚落,将枕巾浸透了一大片,嘴唇也因为剧痛而不住颤抖。
以至于,他声音也嘶哑不堪。
“父王,我……我也不知道啊!”
“晚上,我只是喝了点酒,然后就睡过去了,可迷迷糊糊却突然浑身刺疼,就……就变成这样了!”
这一身的诡异红包,又痒又疼,扰的他苦不堪言。
说着,还疯狂地抓挠起脸上和胸口。
恐怖的是——
指甲划过,那些鼓胀的水泡顿时破裂,黄褐色的脓水混着血丝渗出。
那画面,简直惨不忍睹!
“这……”
古玥见状,不由倒退半步,纤纤玉手紧紧捂住朱唇。
她虽厌恶兄长平日的所作所为,但眼见这般惨状,也不禁花容失色,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也满是惊骇。
古厉浓眉紧锁,沉声道:“奇怪,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就在这混乱之际,林默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方世子的确是中毒了。”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柄利剑,瞬间刺破了满室的嘈杂。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林默。
那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修长而神秘。
古厉眼中精光暴射,一个箭步冲到林默面前:“林小友可知是什么毒?!莫非……是有人要害少玦?!”
还未等林默回答,床上的古少玦突然挣扎着支起身子。
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瞪着林默,那目光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臭小子!是你……是不是你给我下毒?!”
“你小子……本来就会邪门手段!!”
“你给我老实交代!!”
“住口!”
古玥厉声呵斥。
她忍无可忍,雪白的俏脸因愤怒而泛起红晕:“古少玦,你胡说!林先生怎么会这么做,你莫要血口喷人!”
“哼!”
古少玦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指着林默:“一定是他!不满我抢了他房间,所以才报复我!!”
古厉眉头紧锁成“川”字,目光在儿子和林默之间来回扫视。
眼中,颇为疑惑。
“什么房间……怎么回事?”
古玥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却强忍着气解释:“父王,您有所不知,这间房本是女儿安排给林先生的。”
她狠狠瞪了古少玦一眼,声音冷了下来:“可兄长他蛮横霸道,硬是抢了过来,还对林先生出言不逊。”
“但,林先生绝不是这等小人!”
“他没做!”
“古玥,都这时候了你还维护这个外人,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你和他合谋害我?!”古少玦气的咬牙切齿。
“你!”
古玥见他这幅见人就咬的疯狗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住口!!”
古厉不耐烦地大喝。
那威严的声音一出,立刻让房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接着,他重重哼了一声,声如闷雷对古少玦道:“没出息的东西!林小友是正人君子,岂容你血口喷人?!”
“再敢胡言乱语,我饶不了你!!”
“我……”
古少玦见父王竟如此偏袒林默,顿时悲愤交加。
可看着父亲凌厉如刀的眼神,终究不敢再多言,只能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呻吟,溃烂的皮肤不断渗出脓血。
床榻,一片狼藉!
古厉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朝林默郑重拱手:“林小友,不知这是什么毒?”
尽管这儿子不成器,但终究是亲生骨肉。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其受苦。
然而。
林默并未立即回答。
他缓步走向房中那口乌木衣柜,青衫飘飘,步履从容。接着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柜门上——
“吱呀”一声,柜门开启。
“嘶——”
满室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只见那柜子里,竟密密麻麻爬满了赤红色的蝎子!
只只通体赤红如血,尾钩高高翘起,在烛光下泛着骇人的毒光,大大小小竟有十几只之多!
“天啊!是赤尾蝎!!”
赤眉翁失声惊呼,那标志性的赤红长眉不住抖动:“这畜生……这畜生不是只生活在沙漠深处吗,怎会在这驿馆筑巢?!”
其他侍卫也纷纷变色,有几个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个个,眼神骇然!
赤尾蝎的凶名,边塞之人谁人不知?
其毒液能让人浑身溃烂,痛不欲生,最后面目全非!
林默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其实……
早在进房时,他就已察觉柜中异样。
当时,他听到柜子里那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地上散落的红色粉末,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只是当时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间就被古少玦蛮横霸占,还对他恶语相向。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管闲事?
他就知道,古少玦这家伙会倒霉。
瞧。
这不应验了?!
“父王,救我……快给我找大夫啊!”
古少玦的呻吟打断了众人的震惊。
他的情况越发糟糕,脸上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连眼皮都肿得睁不开了,脓血不断从溃烂处渗出。
而且,又疼又痒。
要是再耽搁下去……只怕他自己都能把自己抓挠的体无完肤!
古厉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声音如同闷雷,询问军医:“既然确定是赤尾蝎之毒,可有办法救治?!”
军医被提得双脚离地,吓得面如土色:“回、回王爷……赤尾蝎毒,也是能治的!只是此毒属火,需要能压制火性的药材。”
“可……”
“可此行没带这等药材……这黄沙城又贫瘠偏僻……”
“那最近的城池呢?!”古厉沉声问。
军医浑身发抖:“就算去最近的城取药……来回也要五日!”
“什么?!”
众人闻言,无不色变。
五日!
这么说,世子还要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五日?!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
赤眉翁等三老急得直跺脚,忧心忡忡:“明日就要与杨枭的人决斗,争夺天泉,根本来不及啊!!”
床榻上的古少玦闻言,更是崩溃。
该死!
居然要这么久?!
此刻,他哪还顾得上什么决斗,一想到还要忍受这钻心刺骨的疼痛五日,顿时面如死灰。
“五天……那我还能有命吗?!”
“我等不了了!!”
见这不成器的儿子如此痛苦,古厉也急的眉头紧锁。
突然。
他目光一闪,猛地转向林默:“林小友,不知你可有办法?!”
他是知道林默的本事的。
除了修为不谈,他在医道上的造诣,也是不同凡响,凡人远不能及!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默身上,就连痛苦挣扎的古少玦,也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朝林默望去。
林默心中暗笑。
这古少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就想抢他功劳,方才又蛮横霸占他的房间,还对他恶语相向。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他才懒得管闲事!
“我?”
林默便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就算了吧。一点雕虫小技,世子必然看不上眼的。”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古少玦一眼:“再说,方才世子还怀疑我下毒害他,对我颇有意见。”
“我的方子,他怕是不肯吃的!”
这番话一出,满室寂静。
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在怪罪古少玦方才的出言不逊!
古少玦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溃烂的面容扭曲得更加狰狞。
心里,十分不爽。
古厉心知肚明,当即厉声呵斥:“逆子!还不向林小友道歉!!”
“我……”
古少玦心中愤恨不已,自然不愿意,毕竟,他知道林默是故意提起这茬,但眼下性命攸关……
若是不道歉,自己这苦还不知要受到什么时候!
最终。
古少玦无奈之下,也只能勉为其难,对林默开口:“对不起了,林先生,之前……我不该怀疑你。”
古厉见状,脸色稍缓:“林小友,看在本王面子上……”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林默沉吟片刻,终于点头:“王爷都这么说了,那自然要给面子。”
闻言,古厉脸色一松。
他知道,若林默愿意出手,那就十拿九稳,不成问题了!
此刻。
古玥也望向林默,美眸精芒流转。
真难得。
毕竟,这古少玦方才还诬陷林默给他下毒,出言不逊……换做旁人,也必然不会去管古少玦死活才是。
他的心胸,果然豁达。
这才是君子!
这时,林默顿了顿又道:“不过先说好,我虽是能治,但这却是土方子,你们也未必听过!”
“哎!”
古厉大手一挥,豁达道:“甭管什么方子,只要能治好就行!我相信林小友!!”
赤眉翁等三老也连忙上前,拱手作揖:“请林公子出手相救!”
“行。”
林默环视众人,终于开口:“要解此毒,需取两样东西。”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告诉众人——
“第一,驴粪!”
“第二,马尿!”
什么?!
他话未说完,满室哗然。
驴粪?
马尿?!
啊这……这等腌臜之物,难道也能算是方子么?!
闻所未闻啊!
这林先生,该不会是开玩笑吧?!
古少玦先是一愣,随即暴怒:“可恶!臭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古厉也面露惊诧。
虽然不解,但他相信林默绝非信口开河,随后呵斥儿子:“臭小子,你给老子闭嘴!林先生这么说,那自然是有道理!”
“父王!”
古少玦委屈至极,实在忍无可忍:“不是我找茬,您听听……哪有治病需要驴粪马尿的?!”
他指着林默,溃烂的手指不住颤抖。
表情,屈辱无比。
“他……他分明是要羞辱儿臣!!”
“您别相信他!!”
莫说是他了。
此刻,就连古玥也惊讶地望着林默,红唇微张。
显然。
她也被这古怪的“药方”惊到了。
林默则不慌不忙,目光从容扫过众人惊诧和不理解的脸,负手而立道:“我可不是胡说,你们不要瞧不起驴粪马尿。”
“这些你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在我这里反而是缺一不可的引子!”
“当然……”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我也说了是土方子,世子要是不信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
古厉一个箭步上前,拦住林默,“林小友留步,本王当然相信你!”
他转向古少玦,眼中寒光闪烁。
“逆子!”
“再敢多言,我打断你的腿!!”
古少玦见父亲动怒,终于不敢再言。
只是表情,十分憋屈。
古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林默拱手:“林小友,需要什么尽管说,本王全力配合!”
“这就够了。”
林默看着古厉焦急的神色,宽慰他道:“驴粪和马尿,乃是我用来做引子的,其它的药,我身上就有。”
“不过——”
“要注意,驴粪和马尿,得是新鲜刚拉的,否则非但做不成引,效果可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好!”
古厉冲着林默一身本事,并不怀疑,立刻命令麾下。
“去!”
“都听到了,速速去办!”
“是……王爷,我们这就去!”赤眉翁等三老闻言,赶紧去准备。
不多时。
赤眉翁他们就回来了。
一人捧着用荷叶包着的新鲜驴粪,一人端着碗,里面盛着刚接的马尿,还冒着热气。
只不过……
三人的身体,都下意识地向后仰,表情也是极为嫌弃。
毕竟那味道……可是不好闻。
而林默则不介意。
他接过这两样“药材”,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开始调配。
手法娴熟而精准,镇定自若。
仿佛并非是在料理什么驴粪马尿,而是在调制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王爷。”
林默一边操作,一边笑着解释:“驴粪性凉,马尿味咸,二者相合,正好能中和我的药,发挥出最大效力。”
“这都是有依据的!”
“是是是!不过本王可不懂得这些,一切都拜托林小友了!”古厉连连点头,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此刻也只能选择相信。
很快。
一碗汤药调制完成。
林默将调制好的汤药倒入一个青瓷碗中,只见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表面漂浮着几缕未完全溶解的杂质,散发出一股混合着骚臭与苦涩的古怪气味。
整个房间都被这股气味充斥,几个侍卫忍不住皱眉捂鼻,悄悄后退了几步。
其他人,也都一脸嫌弃。
“好了!”
“快拿去给世子喝了吧,记得趁热!”林默将药碗递给一旁的赤眉翁,并示意他端给古少玦。
赤眉翁战战兢兢地接过药碗,那刺鼻的气味让他差点干呕出来。
他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将药碗端到床前。
旋即,老脸露出一个苦笑。
“嘿嘿……”
“世子,请用药……”
古少玦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当看清碗中那浑浊的液体时,顿时脸色大变。
那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他猛地别过脸去,干呕了几声。
旋即,一脸悲愤地指着那碗汤药道:“父王!这东西……这东西不能喝啊!这腌臜之物,如何入口啊!?”
“混账!”
古厉见状,虎目一瞪:“林小友费心为你配药,你还敢挑三拣四?!快给我喝!!”
“我……”
古少玦还想再说什么,可古厉又怒喝起来,声如雷霆:“要么喝药,要么等死!你自己选!”
房间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古少玦看看父亲铁青的脸色,又看看那碗令人作呕的药汁,最终在死亡的威胁下败下阵来。
“好,我……我喝!”
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药碗。
那刺鼻的气味让他又是一阵干呕,但在父亲凌厉的目光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尝试。
“世子……”
赤眉翁一脸同情,忍不住告诉他:“喝的时候,千万别去品那味儿,捏起鼻子,一口气干了就是了!”
“这东西,可不能细想啊!”
古少玦一阵火大。
他一想到自己要被逼喝这驴粪马尿汤,就一阵恶心憋屈。
可……
那脸上身上此刻传来的又疼又痒的感觉,同样让他快要崩溃。
无奈之下。
古少玦只能捏着鼻子,闭上眼睛,硬着头皮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他几乎是囫囵给吞下去的,丝毫不敢细品。
可就这也让他崩溃了。
“呕!咳咳咳……”
药汁刚入喉,古少玦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那古怪的味道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差点儿,就要吐出来。
“哎!”
林默见状,赶紧提醒:“古少玦,你可别吐啊!这要是吐了,可就解不了你身上的毒了,而且我的药也用完了。”
“吐了,可就没了!”
闻言。
古少玦只能强忍着恶心,将那已经吐到嘴里的腥臭汤药,又硬着头皮强忍着重新咽了下去。
只是……
那发硬的喉咙和崩溃的心理,无一不是在抗拒。
那叫一个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