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一缕缕痛苦如同小溪一般奔腾着，汇聚成了一汪悲伤的池塘。
陈云望着遥远的南方，牛大力那具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的躯体，静悄悄的躺在山川间，仿佛陷入了熟睡一般，实际上已经与世长辞。
从相识到往日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记忆中。
陈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怎么样，只知道感到无比悲伤。
他今年不过八十多岁，总共活了九十年不到，却与牛大力相识六七十年。
可以这么说，陈云与牛大力相识至今，几乎贯穿了他大半辈子。
一个大半辈子的朋友没了，他怎么能不痛苦？
“你在我的故事里，还没有真正的完结……”
陈云浑身微微的颤抖，“只要我还活着，这个故事永远不会完结！”
他用莫大的毅力压制着内心深处极度的痛苦，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些。
伴随着牛大力的消亡，陈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切断了一丝。
他头上的那一缕新生白发，仿佛记录着什么，同时也在预言着什么。
陈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两只眼睛，感应到体内的真之一炁，因为自身与此方世界切断了一丝变得更活跃。
消亡，有时候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新生。
只要记忆长存，那么牛大力就不是真正的消亡。
陈云牢牢记住了牛大力，此生此世不会忘，又或者说永生永世不会忘。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重视的事情，不是怀缅与牛大力的过往。
如果一直沉浸在悲恸，那么牛大力就白死了。
陈云要借助切断联系，让真之一炁更加沸腾，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维系自己当前的故事。
他操控着体内的真之一炁，遁入到先天虚无，渐渐组成了一颗星辰。
当然，这个星辰只是描述，实际上不论肉眼，还是任何神圣的法眼，全都观测不到该景象。
大量的真之一炁释放，与先天虚无正在交泰。
这种情况持续了许久，直到陈云敏锐注意到一些景象，他这才停歇。
此时，陈云看上去修为境界比之前跌落不少。
仿佛他释放了大量的真之一炁造成了修为降低。
实际上只有他明白，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自己是看上去修为变低了，但也仅仅看上去。
陈云内心深处很清楚，自己与先天虚无交泰，从中获得的东西更多，他的实力变得更强了，只不过这种变强，无法被此方世界任何神圣以任何方式感应的到。
没错，他在“藏”修为。
陈云脑海中没有任何思绪，仿佛变成了植物人。
他深知一个道理，如果自己多加琢磨的话，会被那个“高维生物”感应到。
因此，他内心不可以有任何的想法，什么事情都要隐藏好。
包括牛大力的消亡，他只能表现出痛苦，其他的什么思绪都不能有。
当自己的真之一炁留在先天虚无建立了联系，陈云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然后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我炼出来的真之一炁还是太少了，根本不足以支撑我完成恢弘的理想。”
陈云感应真之一炁组成的“星云漩涡”，暗思道：“除非这个构思完成，我才能有足够多的真之一炁，让自己实力变得越来越强。”
他没有再浪费时间，闭上眼睛继续抽丝剥茧，想要尽快完成构思。
……
黄庭观，外院。
牛平天本来正在与孙悟空等妖魔谈笑风生。
突然，他脸色猛地一变，露出了怒不可遏的神情！
孙悟空敏锐注意到情况，“牛兄，怎么了？”
牛平天眯起了眼睛，“牛大力……死了！”
“牛大力？”蛟魔王不解道：“他是谁？”
牛平天脸上止不住愤怒之色，但还是解释了一遍，“他是陈真人的门人，是一头水牛修炼得道，本来有着地仙境修为，我虽然是异种得道，但与他到底同出一源，故而平日里关系很好，他一直视我为前辈，尊敬有加，我对他也如同晚辈一样看待，很是疼爱，如今他被人杀死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狻猊王似乎与牛平天关系比较好，很仗义说道：“可知是谁杀了他，我们一起去帮他报仇！”
“对！”
“不能让他白死！”
“血债血偿！”
神翼大王、猿魔王和黑风老魔等人同仇敌忾。
他们能被牛平天邀请来，本身关系就非常好。
如今对方的晚辈被杀，怎么可能不感到激动？
牛平天蹙眉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不过陈真人尚未有动静，想必他另有其他打算，我们等真人口谕吧。”
孙悟空一直没发表意见，他比其他五位大妖、老魔对陈云了解更多，知道这位道教大帝很护短，如今既然没动静，恐怕杀死牛大力之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连陈大帝都感觉不容易对付，更何况他们这些只有神仙境、天仙境的大妖和老魔呢？
孙悟空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他们贸然行动的话，只怕会步牛大力后尘。
因此，明哲保身期间，他暂时性一句话没说。
神翼大王道：“听闻陈大帝在闭关，兴许对这件事暂时还未知晓，牛兄，你要不去请示一下，听听大帝如何说？”
牛平天稍加琢磨，道：“嗯，我去请示一下，你们在这里稍候片刻。”
语毕，他转身朝着内院静室方向走了过去。
蛟魔王、猿魔王、狻猊王、神翼大王和黑风老魔依旧显得愤愤不平。
孙悟空比较的机灵，已经预感到事情不简单，目光则不断看向内院，想知道牛平天请示结果。
……
内院，静室门口。
牛大力伸手敲了敲门，语气很恭敬道：“陈真人，牛某有一事求见。”
话音刚落，房门自动打开，里面传来陈云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牛大力应了一声，缓步走进了静室里面。
他刚一走进去便吓了一跳。
只见此时端坐在蒲团上的陈云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缕白发。
陈云是八十多岁不假，按理说这个年纪的人，别说头上有一缕白发，哪怕是皓首白发也很正常，但问题是，他已经修炼到了半步大罗境，除非自己刻意改变容貌，否则压根不可能长白发。
如今牛平天看到陈云没有刻意改变容貌，头上却出现一缕白发，他自然会吓一大跳了。
半步大罗头上有白发？
难道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牛平天目光一动，试探着问道：“真人，你头上的白发……”
陈云显得很平静道：“牛大力死了。”
嗯？
因为牛大力死亡诞生了白发？
牛平天听到这句话，立刻意识到陈云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极有可能也非常悲痛。
明白对方的心情一回事。
另一回事情是，牛平天不明白陈云这般修为，为什么对牛大力见死不救。
他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陈真人修为早已经通天彻地，这世间能在你眼皮底子杀死牛大力的人没几个，难道是很厉害的半步大罗出手，所以真人你……”
陈云面无表情道：“如果我想救他性命，还是可以救下来的。”
牛平天愈发不解道：“既然真人你能救他，为什么没有出手呢？”
“唉。”陈云长叹了一声，“他已经被我逐出了门户，我没理由出手。”
“啊？”牛平天懵了，“牛大力做了什么，真人要将他逐出门户？”
陈云道：“他拿了我一件很厉害的宝贝，所以我不得不将他逐出门户。”
他说的倒是实情，牛大力确实拿了一件他用真之一炁炼制的法器，再结合其他原因，所以不得不逐出门户。
然而这番话在牛平天听来，却当成牛大力偷了东西。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偷东西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偷了一般的东西倒也没什么，最多小施惩戒一下就行了，问题是，陈云说牛大力拿了一件很厉害的宝贝，所以才被逐出门户。
牛平天知道，能让陈云说很厉害的宝贝，定然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那么，这种偷窃行为其实性质很严重，他无法再替牛大力说话。
牛平天无奈道：“我知道了，那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陈云没有回答这番话，只是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吧。”
牛平天不敢多言，本能的转身要走。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再次问道：“敢问真人，杀死牛大力者，是谁？”
陈云语气不带任何情感，“你想报仇？”
牛平天实话实说道：“真人因为牛大力逐出了门户所以不能相救，我与他有着深厚情谊，若是有机会报仇雪恨，还是想尽一下道义的。”
陈云道：“即便我告知你杀死牛大力者是谁，你也永生永世报不了仇，行了，出去吧。”
牛平天不敢多言，只好道：“喏。”
他缓缓退出去几步，这才转身离去。
……
外院。
一众大妖、老魔见到牛平天归来，全都一下子围了上去。
“怎么样？”
“陈大帝怎么说？”
“牛兄，是谁杀死了牛大力？”
蛟魔王、猿魔王和黑风老魔等人全都在询问。
牛平天把刚才面见陈云的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
讲述完，他叹气道：“陈真人言我永生永世无法替牛大力报仇，想必肯定是真的，只是到底谁杀死了牛大力，他并没有告诉我知晓。”
孙悟空道：“陈大帝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杀死牛大力之人很厉害，我们还是别做推断了，听陈大帝的命令即可。”
蛟魔王、猿魔王和狻猊王等人也不再出声了。
他们倒是很想仗义一下，但问题是陈云那么说，对头肯定是他们无法匹敌的超然神圣，与其再询问，还不如不知晓来得好。
不知道是谁，想报仇都没办法报。
如果知道是谁了，但偏偏又无法报仇雪恨，那才叫内心不是一个滋味。
况且，大家能够修炼到这般修为与境界，肯定不是傻子，知道陈云不说凶手是谁，是想着此事不了了之。
虽然不了了之对于半步大罗而言，的确有一些丢脸，但是陈云都不怕丢脸了，他们这群还未入门的大妖、老魔有什么可说？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谁都没有再继续话题。
此时，这些大妖、老魔沉默的有一些压抑。
仿佛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们的后背，使得无法喘息。
牛平天沉默片刻，有些无奈的叹气道：“散了，先散了吧。”
孙悟空、猿魔王和神翼大王等人微微颔首，也准备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突然，山门外传来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贫道有事求见陈大帝，还望能行个方便。”
嗯？
有人求见陈大帝？
牛平天、孙悟空与黑风老魔等人对视了一眼，全都看到有一些古怪。
这边牛大力刚刚被杀，就有一个佛教的人找上门？
最关键，他们如此之高的修为，尚且没有感应到来人是谁？
牛平天、猿魔王和神翼大王等人，可以猜测得到，来人修为境界一定很高。
于是，他们不动声色，跟着去迎宾的清风明月后头，想要看看来人是谁。
片刻后，一众人来到了山门之外。
只见一位容貌端正的和尚，正一脸悲天悯人站在山门之外。
在他的脚下，还躺着牛大力的尸身。
另外，这个和尚手中还持有一根破损的木棍。
见到牛大力的尸身，牛平天、孙悟空与猿魔王等人，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真正的凶手到底是哪一位，但是从目前形势来看，极有可能是佛教大佬。
清风与明月也注意到了地上躺着的牛大力尸身，他们也脸色大变。
清风尽可能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作揖行礼道：“吾乃黄庭观三代弟子清风，敢问大师是谁？”
那和尚道：“吾乃佛祖十大弟子之二的目犍连，见过清风道友。”
在佛教传说之中，目犍连是释迦牟尼佛的二弟子，号称神通第一。
除此之外，还有部分文献中提到，弥勒佛曾称目犍连为其传法者。
也就是说，目犍连和弥勒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牛平天、孙悟空与黑风老魔等人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立刻意识到牛大力的死，要么和释迦牟尼佛有关，要么和弥勒佛有关。
这让他们感到愤怒的同时又非常无力，不论释迦牟尼佛，还是弥勒佛，全都是顶尖半步大罗，根本不是他们这些神仙境、天仙境的大妖与老魔能够匹敌。
在这一刻，牛平天、猿魔王和蛟魔王等人，终于明白陈云此前为什么说他们永生永世无法替牛大力报仇了，原来凶手的修为境界如此之高。
虽然他们全都意识到无法报仇，但是看着目犍连与地下躺着的牛大力尸身，他们还是尤为的愤怒，佛教的大佬把牛大力杀死就算了，如今还让人送尸身来，很明显就是上门挑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