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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心虚

    人群里有人掌心握紧,发出“嗯”的一声。

    那声音不高,却扎实。童子在旁侧目,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几日来,他第一次真切地觉得这事行得通,不靠喊话,不靠威吓,而是靠手里的绳、碟、刀、壶,靠每一个人今天学会一小点。

    “最后,”朱瀚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几日抓了不少人,有给钱的,有拿钱的,有伸手的,有动手的。你们心里有气,这气不必压。可这气别冲错了地方。今日之后,谁再敢趁乱抬价、藏货、塞粉,谁就把名字挂到‘伪’字牌下。谁稳稳把好药送来,谁就把名字挂到‘真’字牌上。牌子天天换,换到你们服。”

    “服!”人群里有人应了,继而是成片的应和。

    朱瀚把粉碟放回案上,转身下台。童子凑上来,小声道:“王爷,府衙那边的人在边上看了很久。不知道想着什么。”

    “让他们想。”朱瀚淡淡一笑,“想明白了,就去搬印房吧。”

    风从旗面上掠过,发出低低的呼啸。阳光斜斜照在“真、伪、可疑、酒”四块木牌上,字的墨色新,力道沉。

    校场的角落里,老妪端着验过的锅走远,少年抱着细绳跑来,把晒过的一深一浅两片草叶高高举起:“王爷!我看出来了——晒后颜色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朱瀚问。

    “这片发黄,这片发灰,”少年气喘吁吁,眼睛亮得像水,“发灰的是断肠草!”

    “去,”朱瀚把细绳递给他,“带着你家的里正把这句教给十个人,教会九个就算你赢。”

    少年重重点头,跑了。

    夕阳把影子拉长,校场的热气并不散,反而在稳稳地流转。

    朱瀚站着,背微微直,像一根沉进土里的桩。

    他忽然想起酒坊外那碗馄饨,笑着对童子说:“现在可以吃了。”

    童子怔了一下,也笑了:“您总算肯吃了。”

    傍晚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层未散尽的药蒸气。

    校场的棚子边,锅火依旧咕嘟作响,木牌“真、伪、可疑、酒”在余辉里泛着墨光。

    朱瀚吃完一碗馄饨,把盏放回案角,甩甩袖口上的面屑,转身对童子道:“把换发名册抄三份,一份入县档,一份交印房,一份明日贴在城门。”

    “遵命。”童子应声,提笔就写。

    这时里正匆匆赶来,压低声音:“王爷,西巷头福生药铺掌柜求见,说愿意交出昨夜收到的‘花粉’,还要说明送粉的人。”

    “带来。”

    不多时,一个瘦削的中年人跟着差役进来,衣襟上的旧油印洗不净。

    他怯怯行礼:“小店福生药铺,昨夜有人塞来两包粉,说可‘提香’,小人不敢用,却收起了。今日看校场当众验药,心里发毛,便把粉带来了。”

    “可认送粉之人?”朱瀚问。

    “认得。”掌柜忙不迭点头,“是同源行余下的伙计一个,叫阿旺。说句实话,他平日老实,不像做这事的。”

    “老实的人也会被人推着走。”朱瀚道,“人在哪?”

    “在铺里候着,小人怕他跑,就让他守着库门,钥匙在我这。”掌柜抖着把钥匙呈上。

    朱瀚把钥匙推回去:“你带路。”

    校场暂且交由童子盯,朱瀚领两名捕快,随掌柜取小巷而去。

    冬天的风把巷里灰尘打得生疼,墙根的青苔泛白。

    到铺门前,掌柜小心翼翼开锁,一股淡淡的药味先扑出来,又被一种说不上来的凉香压住。

    “等。”朱瀚伸臂拦住众人,从门槛处掰下一小撮粉灰,捻在指尖嗅了嗅,目光一凝,“有人掩味。”

    他环目一转,盯住柜台下方的空板,屈指一弹,空板发出“嘭”的沉响。

    捕快拔刀挑起,板下露出一条窄缝,缝里塞着两只扁扁的纸囊,纸囊外面涂了蜡。

    掌柜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这不是我的——”

    “我信。”朱瀚把纸囊取出,蜡层很薄,显然是仓促中做的。

    他轻轻一扯,纸囊边角开了线,一缕粉雾几乎看不见地散开,带着极轻极细的凉意。

    他抬手示意捕快退后两步,自己俯身把纸囊放进白瓷碟,滴了两滴醋。

    粉边缘没有立刻发黑,却缓慢凝成暗团,像浸油之物遇酸,不走味,只沉心。

    掌柜咽了口唾沫:“这……是什么?”

    “不是断肠草,里头是马钱子细粉,外裹桐油、樟脑。桐油封着,放进茶或酒里,入口才化。”

    朱瀚放下碟,目光冷了几分,“阿旺在哪?”

    掌柜手抖得更厉害:“在——在库房。”

    库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阿旺像受惊的野兔,猛地从窗洞里钻出去,脚在窗棂上一蹬,人腾空跃到外头。

    捕快追出两步,巷口却传来车轮碾地的声音,一辆箍了铁的手推车横冲过来,把去路生生封断。

    推车的是个青衣汉子,眼角吊挑,手腕上缠着帆布,像个挑夫,也像惯做生意的脚夫。

    “别追。”朱瀚抬手,自己跨前一步,迎着那汉子去。

    两人擦肩的一刹那,汉子忽地抬肘,往他肋下撞来,力道狠辣。

    他身体略偏,袖内竹签从指尖滑出,轻轻一击,敲在汉子手腕骨上,汉子“嗬”地吸了一口凉气。

    手推车脱手,车上盖着的草席翻落,露出下面两只空空的草袋与一块小小的木牌——“永通”。

    “把人拿下。”朱瀚道。

    汉子挣了两下,被按在地上,满脸是苦笑:“王爷好手段。可一条路断了,还有别的路。”

    “路谁给你的?”朱瀚问。

    汉子不答,只偏头看向巷口一棵枯槐,像在等什么。

    片刻后,枯槐上方“咔”的一声响,一截细线陡然绷断,树杈间一只小泥壶落下。

    摔在青石板上,“哧”的冒起一股浅白的烟,味道极淡,像冷锅里洒了几滴陈醋,又像熄火的药灶略带酸气。

    捕快退了一步,鼻尖一酸。

    朱瀚倒退半步,把袖口压在口鼻间,盯住那缕白烟,冷声道:“熏嗅混淆——想乱人的鼻子。”

    汉子见事不成,肩头一垮,粗声骂了一句,咬牙闭嘴。

    “把他押回。”朱瀚沉声,“掌柜,你把阿旺带来。别怕,他若无心害人,自有别处说得清。”

    掌柜连声应,转身就跑。

    朱瀚俯身,看了看摔碎的泥壶碎片,指腹一抹,抹出粘丝。

    他低声道:“蜂蜡裹薄荷、陈皮与醋粉,点火不燃,落地即散。手法不粗。”

    童子赶来接应,一眼看见碎片,咂舌:“这是要把我们校场的嗅辨法搅浑。”

    “搅不浑。”朱瀚淡淡,“搅浑一时,搅不浑十回。回去把这法也讲给百姓听,叫他们别怕怪味,怕的还是‘假香’。”

    说话间,掌柜带着阿旺回了,阿旺满脸羞惭,扑通跪地:

    “王爷!小的罪该万死!那粉是昨夜有人放在我门口,说是掌柜吩咐的‘提香’,我不敢用,就收在柜下,没敢说。

    今晨又有人来敲门,让我把粉塞到两家旧药里,说‘顺手’,我没敢干,可心里——心里慌,就把钥匙让掌柜拿了,自己躲库房。”

    “那人什么模样?”朱瀚问。

    阿旺犹豫着,抬头看看掌柜,咽了口唾沫:“个子不高,圆脸,说话拖尾音,手指头上有油泥,像常摸印泥的人。”

    童子眼神一闪:“像印房的人?”

    “未必。”朱瀚摇头,“也可能是文房、印坊打交道的常客。把他画出来。”

    阿旺支支吾吾说了几句,童子不一会儿勾出一个圆脸短颌、手指厚茧的侧影。

    朱瀚收好,吩咐:“回校场。”

    回到校场时,印房已搬了半边桌到棚下,几方公印静静卧在印垫上,印泥分两盆摆着,司吏轮坐,旁边设一张“验章桌”,那名年轻书吏正低头比对戳文,额角细汗渗出来,却没抖手。

    看见朱瀚,他站起身,抬手一拱:“王爷。”

    “坐。”朱瀚淡声,“你今天写了几张换药凭?”

    “一百九十三张。”书吏喉头动了动,“字都写正了。”

    朱瀚点头,目光掠过棚边。

    温梨在另一角,一盏茶一盏茶地续,壶里不再加香,只是清水泡茶,茶色淡,热气好。

    她见他看过来,略一点首,又收回目光,像一枝安静的灯芯。

    就在此时,校场另一端忽传一阵骚动,有人喊:“火!火!后棚的灶火窜起来了!”

    童子“嗖”地拔腿,朱瀚更快,跨台而下,三步两步掠到后棚。

    灶边火舌直窜棚顶,柴堆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几块涂了油的布条,火一遇上就疯长。

    几名乡民慌得团团转,不知该往哪里浇水。

    “别泼!”朱瀚一声断喝,“拉空地,推开灶边一尺——”

    他踢倒旁边一只沙桶,砂土哗地盖上去,火势被压住一半,又让人去抓几张门板压上,火封在板底,抽不着风,很快只剩呛人的烟。

    烟里带着刺鼻的香,像极了密蒙花粉被热气冲上来后变了味。

    童子把鼻口掩住:“有人想把咱们这口灶也变成‘香灶’。”

    朱瀚把一截黑掉的布条提起,拈碎在掌心,嗅了一下:“桐油、香粉、少量松节。”

    他转头,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一寸寸掠过去,像刀刃贴着皮肤划。

    他忽然抬手,指向边缘一个戴斗笠的瘦汉:“你,过来。”

    瘦汉浑身一震,腿肚子打颤。

    两名捕快把他拎到近前,他斗笠一个趔趄,露出半张脸——正是福生药铺巷口推车的那种行当打扮,只是眼睛里藏着慌与硬。

    他被丢在地上,眼角飞快扫过印房方向,又扫过“可疑”木牌,喉结滚动,最终垂头不语。

    “你来点火,点不点得到我这炉子不要紧,”

    朱瀚淡淡,“你点到的,是百姓这口锅。你若肯说,我让你把布条的名字当众讲给大家听——桐油、松节、香粉。你若不说,明日法场边上,你还是要说。”

    瘦汉牙关咬得“咯咯”响,终究撑不住,声音像喉咙里被砂纸磨过:“东西在东门酒坊暗柜里,今日清早刚补了一批。我们分三路送,一路去福生,一路去南巷‘普宁堂’,一路要赶夜船,走西陵驿——今晚戌初开船。”

    “又是夜船。”童子冷笑,“真当河是给你们借来走的。”

    “把人押下。”朱瀚吩咐,“里正,收好火场的布条,明日校场把它也摆出来,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假香’。”

    “是!”几名里正齐声应下。

    朱瀚回到案前,把那截黑布放在白瓷碟旁边,又把从福生药铺取来的纸囊、巷口捡到的泥壶碎片一并排开。

    许多百姓凑上来,看得目不转睛。

    有人小声问:“王爷,怎么我们看得懂了?”

    “因为你们闻过,看过,做过,”

    朱瀚答,“你们手上有了绳、碟、刀,眼里有了颜色,鼻子里记了味道。以后谁敢跟你们玩花样,你们先笑他一笑,让他自己心虚。”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笑声如潮,压住了风。

    这时,从府衙方向跑来一名差役,抱拳高声道:“启禀王爷!府衙承印、书吏、门子各点名册已交‘验章桌’,三日之内轮坐校场。另——府城钱庄‘丰亨’掌柜求见,说顾履安账面往来,多经其庄。”

    “请进。”

    一个穿青棉袍的胖掌柜被引来,拱手打着躬:“王爷,小人‘丰亨’只是开庄吃利,绝不收赃。顾东家的银票走我们庄,是官里公用票,外头又有粮行担保,小人哪能知内里有猫腻?”

    “银票呢?”朱瀚问。

    “有。”掌柜两手捧上一迭票据,擦汗道,“昨夜通宵翻账,挑出可疑的一摞在此。”

    朱瀚随手抽两张,眉峰微挑:“票面收支相抵,尾数总在‘七’。你们庄有规矩?”

    掌柜愣了愣,忙摇头:“没有。只是……有人喜欢。”

    “喜欢把‘七’作暗码。”朱瀚把票据拍回去,“把以‘七’为尾的皆单列,照日期画线,连上‘永通’账册,把两处的‘接头’并在纸上,今日未时前送来校场。”

    胖掌柜哆嗦着答应,脚下像踩了棉,被人半扶半拖退下。

    童子压低嗓子:“王爷,您又要画线?”

    “线画清,人才无处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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