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不是又惹到我姐了?”
秋月无边的夜晚。
江老板悠闲的窝在家里,举着手机打着视频。
不是和什么娇妻美妾,呸,哪来的妾?现在是现代社会,一夫多妻制早在民国就被废除了。
视频里,分明是武圣那小子。
江老板从东海离开的时候,他不在,放假回川蜀去了,现在假期肯定是结束了。
看。
人都是会长大的。
武圣这么叛逆的孽障,堪比反骨仔三坛海会大神,能指着自己老子的鼻子大呼小叫的逆子,如今也知道常回家看看了。
江辰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跟着兰佩之回家,看见这小子的场面。
一个初中生,把鼻孔朝天演绎得淋漓尽致。
什么是岁月?
在这小子的脸上就能找到答案。
“别乱扣帽子,敢招惹你姐的或许有,但我没那个本事。”
江辰很谦虚,但具体有没有那个实力,不是靠自己说了算。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公道自在人心。
“你有。”
武圣的口气相当坚定,不然他为什么要用“又”字?
既然是又,那就说明以前发生过啊。
“你姐又怎么了?”
看。
明明也是又字吗。
这小子如此笃定,肯定事出有因。
“我姐刚才一来就问你哪去了,那架式,就是准备杀猪的屠夫一样。哥,幸好你不在,要不然……啧啧。”
视频里,武圣砸吧着嘴,一副不堪设想的模样,比喻得相当生动,完全能够让人想象当时场面的紧张和危急。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想象。
血观音的作风,那可是有口皆碑,江老板更是亲眼见证。
在高丽,那些穷凶极恶的棒子们就像稻草般一茬茬倒下,胳膊脑袋到处飞。
所谓的川渝暴龙,莫过于此。
他是命大,运气好,而且跑得快。
换作别人,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你姐来了?”
“对啊。”
武圣郑重其事的提醒,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发自肺腑的关心,“哥,你近期最好先别回来,避避风头。”
避风头?
他避得还不久吗?
只不过拍了下屁股,又不会少块肉,有必要这么记仇?
嗯,胸怀虽然确实不大,可明明也没有这么小啊。
多次有惊无险以至于开始有恃无恐的江辰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京都鼓巷四合院那一巴掌的严重性。
当然了。
在武圣面前,他肯定不会露馅,不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必定毁于一旦。
“作业做完没?”
他转移话题。
其实江老板很大可能多虑了,要是被武圣得知他做了什么,恐怕不会跳脚骂娘,他的形象指不定在武圣心里会更加伟岸。
“什么作业不作业的,说正事呢!”
“学习才是正事。”
武圣正要说话,可突然间,眼神不知为何变得有点奇怪,焦距转移,盯向江辰身后。
真别说。
好在不算晚,才八点多。
再加上江老板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然真会有些瘆得慌。
“看什么?”
“哥,快起来,有蜘蛛!”
武圣指着镜头大喊。
江老板这才不慌不忙回头,的确,墙上有只指甲盖大的蜘蛛正在迅速往下爬。
他随手抄起沙发上的一本书,朝墙上呼了过去。
“啪。”
墙灰震荡,在灯光下纷纷扬扬。
蜘蛛当然不能幸免,被拍成肉馅。
看。
对于下层生物,食物链的高层统治者拥有绝对的支配权,生死甚至只在抬手之间。
徒手消灭一只生灵,江老板不骄不躁,把粘在书上的蜘蛛尸体和血迹用纸巾擦了擦,而后若无其事放好。
“哥,你在哪呢?”
视频里的武圣目睹了高维生物轻易灭杀低维生物的整个过程。
蜘蛛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座大山违背地心引力,无端端的朝他飞过来。
更不知道会有轻描淡写就能挥动大山的人。
“我家。”
“你家?”
武圣眼珠瞪圆,“哥,你开玩笑呢?你确定是你家,不是收容所?”
毫不夸张的说,在他们村,他都没见过这么寒酸的房子。
村里人是很讲面子的,像墙皮脱落坑坑洼洼的情况绝对不允许发生。
“……”
好像是那么一点尴尬。
但江老板是谁,一穷二白的时候,就不会以寒酸的家庭为耻。
“时间长了,墙体老化不是很正常。这房子比你的年纪都大。”
“哥。这真是你家啊?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嗯。”
“你起来,四处转转,我瞅瞅。”
武圣眼神涌动强烈好奇心。
“有什么好看的,你姐成功前,你家应该也好不到哪去。赶紧写作业去。”
武圣置若罔闻。
他姐成功前他家是什么样子,那时候他还太小,已经没印象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不带姝蕊姐回去了。哥,你是自卑。”
武圣言之凿凿。
江辰懒得和这小子扯淡,“你姝蕊姐呢?在家吗?”
“想她了?呵呵,姝蕊姐不在,约会去了。”
“你不怕你姝蕊姐抽你?”
“姝蕊姐可不会。她是温柔的类型。”
江辰忍俊不禁。
他那位院花学妹。
温柔?
问问当初东大的学生同不同意这个评价吧。
“你琉璃姐呢。”
“也不在。”
“也约会去了?”
“嘿嘿~”
武圣没继续胡说八道,“她们跑步去了,有我在,哥,你放心!”
江辰无视他最后一句话。
跑步好啊。
有益健康。
长期坐办公室,是得锻炼锻炼。
至于道姑妹妹,要是天天吃垃圾食品、追剧、日积月累导致身材走样,那他可就……没法向老道长交代。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好像天赋异禀,在山上是因为条件有限,可下山这么久了,明明跟着他吃香喝辣,过上了物质富足的美好生活,也没刻意节食,可除了打扮越来越现代化,皮肤、体重目测一成不变。
这是基因,羡慕不来。
“你怎么不一起去跑?”
“我要写作业啊!”
武圣叫屈,忽而视频中断,是江老板这边有电话打了进来。
“江先生,姓周的来了。刚进大院,一个人。”
简明扼要。
“让他上来。”
嗯。
通话就此结束。
江辰俨然无事发生,坐在掉漆腐朽的“红木”沙发上,端起水杯。
周少肯定不清楚自己正在被监视之中,就像上次换了台车的第二波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扔进护城河里游泳一样。
当然。
来意不同,结局不同。
周少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可是他的速度实在太慢。
原因无他。
不熟悉地形。
按照阶级的划分,这里等同于首陀罗的地盘,他一个婆罗门,按照正常世界线,一辈子本应该不会踏足这里。
路灯没有,只有杂乱无章的晾衣线拉扯着夜色,除了月光,唯一能够提供照明的就是有些门窗透出来的光线。
没有关系。
现在科技发达。
有导航嘛。
别说这还是市区,就算在深山老林,只要有信号,导航打开,使命必达。
周绍华拿着手机,跟着导航走,同时打开手电筒,另一只手则拎着东西。
第一次上门,自然不能空手。
这是传统礼仪。
“您已成功到达目的地,本次旅程结束……”
关掉手机,周绍华抬头,眼前破烂的矮楼,就像皮肤溃烂的老人,行将就木,那些透着光的窗户是裂开的伤疤。
“啧。”
他情不自禁发出声一般没什么意义的语气助词。
有些东西,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有所感触。
他们沙城,真是出了一位了不起的隐士。
扪心自问。
他自愧不如。
周绍华继续向前,逐渐被黑漆漆的楼道吞没。
不止跑步能锻炼身体,爬楼梯也是。
估摸很久没爬过步梯的周少站上四楼时,浑身有些微微出汗。
两边都是新换的防盗门。
没有门牌号。
所以左边还是右边,这是一个问题。
周少左看看,右看看,没无谓的浪费时间,很快做出了选择。
他向右转身,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不重,同时节奏一致,在寂静的楼道,颇为响亮。
不一会。
门打开。
里面出现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人,而是一个比他还年轻的男人。
在沙城言出法随的周少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走错了。”
他转身,要去对门那户。
对方没着急关门,估摸是不是提防小偷踩点,从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拉出周绍华的影子,半截在地上,淌着“血迹”,半截在墙上。
距离方家只有两步时,周绍华突然停了下来,原地站了会,重新回过头,碰巧碰到对方要关门。
“讨杯水喝,不知道方不方便?”
江老板肯定是一个讲礼貌的人。
他家虽然家徒四壁,但白开水肯定还是不缺的。
敲错门的周少仿佛将错就错,提着东西进屋,下意识打量四周,看着一堆的“破破烂烂”,感触更深。
这是。
忆苦思甜吗?
江老板倒来一杯水,放心,不是从水龙头接的,是煮过的。
周少感谢一笑,是真渴,一口气把水喝光。
“还要吗?”
江老板体贴的问。
不提来者是客,起码举手之劳,有何不可。
勿以善小而不为嘛。
况且以他的身手,1v1的情况下,他真不担心对方心怀歹意。
这不是自负。
这是自信。
他对沙城,实在是太熟悉了。
“谢谢。”
周少也不客气,欣然把水杯递了过去。
江老板又给他续了一杯。
两杯水下肚,爬楼所激发的热量才得以缓解。
“隔壁,是方律师的家吗?”
周少问。
“你说的方晴?”
“对。”
周少点头,“你和方律师认识?”
这个问题,有点幼稚且无知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
也能够理解。
现在的高楼大厦就像一座座私人监狱,隔绝了人文温度,同一层的邻居往往和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她也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你觉得我们认不认识。”
周少恍然,“那岂不是青梅竹马了?”
江辰不置可否,看了眼对方拎的礼品,很大众化的烟酒,突出的只是态度。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周少有些措手不及,“为什么……这么说?”
“来找律师的人,多半麻烦缠身。”
周少一愣,继而莞尔,笑容馥郁,深以为然的点头,“嗯,有道理。”
“你很有眼光,在沙城,她的业务水平应该数一数二。”
江老板立即帮青梅推销起来,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想请动她出山,代价不菲。”
“这个好说。我既然来找方律师,自然是带了充分的诚意,不然也不敢这么晚来打扰。”
江辰笑,“不如你找我,我帮你去说,几率会大一点。”
周少愕然的笑,“这个……还有中介?”
“你也可以自己去试试,十有八九,你可能连门都进不去。”
周少犹豫了会,被成功恐吓住,而后把提着的烟酒放在旁边的矮桌上。
“那咱们,聊聊?”
“聊聊。”
江辰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周少跟着坐了下来,“贵姓?”
“免贵姓江。”
现代版的君子之交啊。
都太他妈的有礼貌了!
“我姓周。”
周少主动道。
“哪个周?”
闻听此言,周少脸上不由自主浮现一抹傲然之色,不是故作姿态,而是融入骨髓的下意识反应。
“夏商周的周。”
啧。
多么振聋发聩的自我介绍啊。
江辰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没有get到点。
周绍华也不介意,“江先生如果能够帮到我,我肯定不会亏待江先生。对待朋友,我们周家从来不会吝啬。”
江辰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把刚才丢在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起来,而后打开了录音机,重新放在茶几上。
“周少可以继续了。”
周少。
称呼异常精准。
人家都用上“我们周家”这种形容了,有点见识的人,都应该明白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非同凡夫俗子。
“江先生这是干什么?”
看着开始录音的手机,周绍华莫名其妙。
“周少第一次找律师吗?律师都会就对话内容进行录音,避免遗漏关键信息,也方便事后回溯。
“……”
就算晴格格在这,恐怕都得道一声专业!
周绍华哑口无言,而后僵硬微笑。
“我看,还是没有必要吧。毕竟我现在是在和江先生聊天。江先生又不是律师。”
说的,也有道理。
“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担心会忘记。向方晴转达的时候会有不足的地方。”
“江先生还是收起来吧。”
见对方如此坚持,江辰也没强人所难,伸出手,当着对方的面按关录音机。
周绍华脸上的微笑恢复自然,没着急谈正事,反而挺有闲情逸致的同对方寒暄起来。
“方律师这么优秀,江先生作为方律师的青梅竹马,想必也成就斐然吧。”
江辰哑然一笑,“刚才上来的时候,你没摔跤吗?”
周绍华环顾四周。
“方律师不是也住在这里。刘禹锡先生说过,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江先生不住其他地方,我想是因为,念旧,思家吧。”
从他能念出陋室铭并且还知道是谁写的,就充分说明他的文化水平不差。
这让江辰多少有点欣慰。
一是因为被理解。
二则是家乡的天字号大少如果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文盲,那作为沙城人,多少会有点觉得悲哀了。
“实不相瞒。”
沉吟了会,江辰开口,脸色透着历经千帆后的沧桑,“只有在这里,我的内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理解。”
周绍华点头,“每一个在外打拼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故乡一盏灯。”
这是来,切磋诗词歌赋、PK文化底蕴来了?
“所以周少是幸运的,生在沙城,长在沙城,活在沙城。但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这份条件。为了生活,只能背井离乡。”
江老板神色深邃,“若能得幸福安慰,谁又愿颠沛流离。”
这是碰到对手、不,撞见知音了?
“现在不是这样了。沙城早就开始积极引进人才,下成本招商引资,鼓励沙城人回乡创业,给予优厚的政策扶持,未来会有越来多的沙城人能够安稳生活,无需漂泊。”
江辰笑,“周少描绘的景象,令人向往。”
“不是描绘,是正在进行时。沙城的变化,江先生应该看得到。”
看得到什么?
军子烧烤店旁边的荒地终于被开发,搭成一个简易停车场吗?
江辰摇头,“周少说的这些,是领导们才能考虑的问题,我们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也是沙城的一份子,是沙城不可或缺并且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只有上下一心,团结协力,沙城才有机会赶上新时代的浪潮,在徐徐展开的恢宏篇章中,重新找到属于我们的座位。”
江辰沉默,而后道:“周少是公务员?”
“江先生怎么知道?”
“察言观色。”
周绍华莞尔,“我不是。家中长辈是。”
江辰点了点头。
“江先生应该是生意人吧?”
周绍华反问,察言观色嘛,谁不会?
“嗯。”
江辰平淡的点了点头。
“江先生的生意想必做的不小。沙城能走出江先生这样的人物,是沙城的骄傲。”
商业互吹嘛,基本的人情世故,只不过是不是越扯越远了?
都几点了。
不需要睡觉的啊。
还是江老板的耐心欠缺一些,又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没再陪对方东扯西拉。
“我干脆把方晴叫过来吧,周少直接和她聊。”
“也行。”
兴许他困了,不在意做中间商赚差价,江老板拿起手机,拨通青梅的号码。
当然了。
要是坐的不是一个大老爷们,而是一位优雅、美貌、年轻的女士,想必他大抵不会介意陪对方畅想沙城的未来。
“嗯?”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一家三口好像在看电视,享受着温馨时光。
“过来一趟。”
方晴心头微动,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干嘛。”
即使她不动声色,但方卫国夫妇还是不约而同悄然竖起耳朵。
那束仿真手捧花可是还摆在茶柜上,生动如初。
“你过来就行了。”
沉默了会,不知道有没有经历犹豫挣扎,反正方晴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我过去一趟。”
她放下手机,道。
方卫国夫妇立即做出正襟危坐假装认真看电视的样子,闻言,故作疑惑道:“去哪?”
“对面。”
方晴起身。
“还回来吗?”
方卫国下意识问了句。
潘慧赶紧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
方卫国咳嗽一声,立即改口,“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回来?”
站起身的方晴居高临下。
“你们不想我回来,我就不回来了。”
夫妇俩陡然噎住。
方晴转身。
“砰。”
目睹大门打开又关上,方卫国摩挲着下巴,“这丫头,居然开始反客为主了。”
潘慧目露担心,那种感觉,就像希望孩子早点嫁出去,可是却又舍不得,矛盾,纠结。
“她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吧?”
“她敢!”
方卫国立马威严,掷地有声,“他们要是敢胡来,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断!”
“你要打断谁的腿?”
“一人打断一条!”
潘慧哪不懂他的虚张声势。
“行了,他们要是真有这个胆子,你不躲被子偷偷笑就可以了。”
方卫国脸色陡然涨红,“瞎说什么呢你!亏你还是当妈的。”
潘慧不搭理他,“我洗澡去。”
屋外。
走到那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门前,晴格格此时破天荒的有些纠结。
对方为什么找自己?
为什么这个点找自己?
不知道爸妈都在旁边吗。
只能说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注定回不去了,以前她哪会考虑这么复杂,肯定直接“duangduangduang”拍门了。
不知道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还是算准了时间,方晴还没抬起手,防盗门先一步打开,
江老板神色正直且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猥琐感。
他侧身,让开位置。
方晴目不斜视,表情自然的往里走,很快,微妙的心绪停止了波动。
“方律师,你好。”
原来屋子里还有人。
看着起身冲自己打招呼的陌生男人,方晴偏头。
江老板默契的进行介绍。
“周少,夏商周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