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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3配方易得材料难觅

    魏广德和张居正送走冯保,魏广德没有告辞回自己值房,而是跟着张居正回去。

    两人坐下后,又随便说了几件事儿,魏广德这才正色道:“叔大兄,我昨日翻看官员花名册子,发现詹事府右春坊庶子之位一直空悬着。”

    因为皇帝年纪轻轻还没有太子,而且现在大明对太子的教育模式其实已经摆脱了过去依靠詹事府,所以这里的官职虽然尊贵,但却没有实权。

    也就国朝之初,皇帝早早就确立太子人选,选官入詹事府辅佐,为太子培养一批亲信。

    最近的几位皇帝,都没有早立太子的打算,詹事府也就落下了。

    现在魏广德提出詹事府,张居正一开始没太注意。

    只不过,当魏广德提出让翰林院侍讲,国子监祭酒张位出任詹事府右春坊庶子时,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个人,他还有印象,当初“夺情”时也效仿那些人反对夺情。

    本来这种人事后该遭到清算,只可惜当时魏广德插手,拦了下来。

    其实他理解魏广德的做法,毕竟是老乡,不可能在关系未来仕途的时候见死不救。

    特别是张位还是翰林院里为数不多的江西官员,这样的人就更不可能不插手。

    最后和魏广德推拉了一阵,见魏广德态度坚决,张居正也只好退一步。

    毕竟那时候张居正的地位很敏感,民间为此沸反盈天,纷纷指责他。

    张居正需要得到魏广德的支持,稳固内阁首辅宝座。

    现在,魏广德是想把张位推上台前,准备冲击内阁阁臣位置了吗?

    “张位张洪阳吗?他在万历二年才转侍讲,万历六年转迁国子监任司业,现在又迁左庶子,是不是升的太快了。”

    张居正回答道。

    张位是庶吉士,虽然是隆庆二年中进士,但实际授官是隆庆五年的事儿,那时候他不过才七品。

    到了万历二年,魏广德扶持下升到六品翰林院侍讲,开始在文华殿行走,参与对小皇帝的日常教育。

    前些年,因为夺情,张居正一度想将其外放。

    罢官还是很难的,对京官来说,外放就等于掐断其晋升的机会,摧毁其仕途,才是最狠的。

    当然,从翰林院出身,最后外放又杀回京城的也不是没有,但毕竟凤毛麟角,大多泯然众人。

    之后,魏广德把人转迁国子监,虽然还是在翰林院挂职,但实职算是转到国子监,也不再出现在文华殿天子面前,算是给张居正一个交待。

    本来就是一个处罚,才几年,三年时间,魏广德又打算为他升一品阶,从六品升到五品,满打满算才几年时间。

    “张位早年在翰林院也算勤勤恳恳,没有功劳苦劳还是有的,按说应该升迁翰林学士的,可毕竟做错了事儿,放国子监让他悔过了几年。

    这两年,他可有何不妥之处?

    叔大兄,明成是真心知错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如何?

    若是他还敢造次,不用你管,我就把人踢出京城去。”

    魏广德笑道。

    这几年,张居正也不是没有遭到过同僚的弹劾,其中最主要还是改革上,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这段时间,张位倒是老实。

    当然,张居正也不会真因此就对张位态度有所改观。

    因为他相信,江西籍官员应该心里都清楚,魏广德对他改革的态度。

    妮玛,许多政令其实还是他捣鼓出来的,只是经他之口发布而已。

    江西的官员,自然不会在国朝改革问题上有意见。

    就算有,那也得憋着。

    更何况,改革的成效在这两年时间里已经逐渐显现出来。

    万历八年以前那两年,朝廷还要靠做账的方式保持收支平衡,但自万历八年起就真正实现结余十余万两银子的成果。

    而在今年,结余有望超过三十万两,同时太仓存银长期保持在百万两上下。

    后世对张居正改革的成绩,说什么改革仅二、三年就让大明朝廷存银百万两,其实就是依据这个数据。

    但实际上,张居正最后那三年,大明朝廷真正的结余不会超过五十万两白银,其余数十万两银子要稍后分批解送出去形成的暂存银,而不是朝廷的结余。

    但就算如此,也是好的。

    没看到之前数十年,每年朝廷都要出现亏空。

    一开始弥补亏空是开户部老库,后来老库没了,就借银周转,来年将亏空分配到天下各府县加征补上来,海瑞说“嘉靖嘉靖,家家干净”就是这么来的。

    说到底,还是百姓为朝廷亏空买单。

    而现在,朝廷实现真正的结余,自然是一件大喜事儿,虽然官员们私底下多有议论,但终归只敢在背后说。

    “咳咳.”

    这时候,张居正一阵咳嗽,魏广德就是一怔。

    “叔大兄身体有恙?”

    魏广德还是关心问了一句。

    “无碍事,就是这两日休息不好,有点咳嗽而已。”

    张居正摆摆手说道。

    “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吃两副药调理一下吧。”

    魏广德劝告道,“毕竟,我们都不是当初裕袛时年轻力壮。”

    听到魏广德这话,张居正侧头看着魏广德,从他更显成熟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当初在裕袛时的样子。

    “一晃都二十年了。”

    张居正感慨一句。

    第一次见到魏广德,还是嘉靖三十七年左右,他病愈回京在翰林院相遇,那是对方不过是弱冠少年,而今已步入中年。

    而自己呢,也已经五十多了。

    魏广德微微点头,确实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也是深有同感。

    其实这些年他还时不时会想到当年的理想,去九江府城谋个钞关吏员过完这一生,谁知道最后造化弄人,自己不知不觉已经位高权重。

    “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

    不自觉,魏广德念出后世网上流行的句子,浅显直白但很有道理,张居正闻言也是一笑。

    到这时候,张居正算是想明白了,魏广德这是在安排下一个内阁阁臣,为他二十年后隐退提前做准备。

    不是谁都想像严嵩、徐阶那样,七老八十还在内阁留恋不去。

    严嵩实际上过了七十就明显精力不济,若不是严世番撑着,他怕是也熬不过八十。

    徐阶,七十多就知道自己不行了,没精力管好朝廷一摊子事儿,打掉对他威胁最大的高拱后果断抽身。

    而他呢?

    想想身后只有个张四维,好在高拱已逝,倒是不怕被算计,不过好像也得考虑安排个湖广老乡稳妥些。

    “也好,就让张位出任右庶子。

    虽然陛下年纪尚轻,但宫里娘娘已经怀有身孕,詹事府的事儿还是该抓起来了,早做准备好。

    稍后,我也看看有无合适人选安排进詹事府。”

    张居正这话,其实也是在和魏广德打招呼,他也要安排人进去。

    “正该如此。”

    魏广德笑着点头,大家这样和和睦睦把官职分好就对了,免得多生波折。

    张居正受到徐阶影响,只考虑在自己学生连安排递进人选,却不似魏广德这样照顾同年,但重点还是在老乡里面打转。

    其实,两边都不靠谱,但相对来说老乡比同年更值得信任。

    毕竟,你要是对同乡下手,家乡那些学子不论对错肯定是会唾骂两句的。

    严嵩风评那么差,可江西学子大部分对他态度都还好,毕竟也是一个仕途的依仗。

    而那些同朝为官的老乡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会和他争斗就是这个原因。

    只要不触及到自身利益,都会得过且过。

    当日内阁很是平常,可以说毫无波澜,就是冯保少有的来了趟内阁。

    魏广德按照习惯上值,散衙时还是该走就走。

    不过在乾清宫里,万历皇帝看着魏广德亲笔写下的条陈,在问了冯保一大堆问题后,并没有在条陈上留下任何字迹。

    “此事暂时不提,容朕在想想。

    好在使团还未回京,还有时间。”

    向藩国出售大明不要的武器,特别是近些年大明官军主要战力的火器,容不得万历皇帝不好好思索一番。

    “是,老奴知道了。”

    冯保脸上古井无波,低头答应一声,完全看不出他在这事儿上的态度。

    “对了,你派人查查,是否真如魏师傅所说,朝鲜、琉球,还有苏禄国,国内制造火药的材料都不齐备。”

    火器其实就是铁器,严格说用起来还不如刀枪棍棒好使。

    可如果他们国内能找齐火药配方上的材料,那情况就是另一回事儿。

    魏广德说三国国内很难收集大量火药调配材料,三国买到火器后只能继续向大明采购火药,朝廷也正好利用火药进一步控制三国的办法,倒是很吸引朱翊钧。

    但是,这得是魏广德说的都对的前提下。

    “遵旨,老奴这就安排刘守有去查。”

    皇帝要知道的情报,锦衣卫里肯定有。

    就算不能马上拿出来,但肯定也知道怎么样最快收集信息。

    冯保退出乾清宫,小皇帝把魏广德的条陈收进一个小匣子里放好,随即起身去了偏殿。

    在那里,高墙上挂着几支火铳,其中三只明显做工讲究,枪柄上还大量镶嵌各色宝石。

    把不是御做监的作品,而是夷人进贡的火器。

    旁边三只也算精美的火铳,才是大明工匠制造,没有镶嵌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就是材质选用上等木料,做工也算精致。

    每支火铳下面还挂着一个黄布袋子,里面是火药、弹丸等物。

    虽然朱翊钧没亲手放过铳,但看人用过,自然知道该如何装填。

    只是可惜,他是九五之尊,不能碰这些东西,只能放在书房里自己观赏。

    不过今天他的视线不再那些火铳上,而是盯着下面袋子。

    里面有够打几次的火药,自己过去拿出装火药的葫芦,打开葫芦盖倒在旁边案几上。

    黑色的,大小不均的颗粒,据说是王恭厂最新产品,除了传统的一黄二硝三木炭外,还加入了一些其他东西,据说可以助燃。

    小皇帝捏起一颗大点的,稍许用力就碎成粉末沾在手上,然后放在鼻下闻了闻,没有异味。

    “这东西真能控制别国?”

    朱翊钧脸上一脸疑惑之色,民间对火药配方其实早有流传,只是小皇帝不知,知道配方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收集到材料就是另一回事儿。

    木炭好弄,可硫磺和硝石却是不易收集。

    大明国内的硫磺,大多来自山西等地,但数量不多,自开海后倒是大量从琉球运回不少。

    其中一部分自然被朝廷采购,交付王恭厂配制火药。

    要说东亚地区,硫磺其实分布极广,不过多在沿海岛屿上,倭国、琉球,甚至东南亚都有大量硫磺可供开采。

    但是硝石却是这个时代极难收集的材料,不少穿越文都选择从厕所泥土里提炼硝石,但实际上那点数量哪够一个帝国使用。

    朝鲜人一直眼馋咱们大明朝的火药制作技术,当然大明也敞亮,干脆告诉他们“一硝二磺三木炭”就是火药配方,可那又如何?

    明人胸怀坦荡,告之其配方,然而至关重要的硝石来源,却始终未曾透露分毫。

    朝鲜人自然不甘心,四处探访,搜集了大量杂乱无章的秘方,经过反复筛选,他们最终确信了一种可靠的方法——硝石需从海水中提炼而出。

    然而,朝鲜人耗时数百载,苦心钻研熬制硝石之法,终究徒劳无功,总结起来不过是“徒劳”。

    他们烹煮了一锅又一锅的盐,却始终未能提炼出合格的硝石。

    魏广德敢把火器往外卖,甚至卖给周边藩国,最大的依仗其实就是他们很难采集到大批量的硝石。

    硝石矿的全球分布极不均匀,仅在少数几个国家如智利、印度和中东地区拥有丰富的矿藏。

    不过幸好,大明国内就有这样的硝石矿洞,位于巴蜀境内的老君山硝洞。

    大明火药贵,其实主要就是贵在运输上。

    少量硝石不算什么,可大批量原料的运输,在没有飞机火车的年代,也是非常麻烦的。

    可即便再贵,老君山硝洞的开采也从未停止,因为其他地方找不到这种矿藏,付出再高代价也只能在这里采集。

    位于四川、甘肃交界处的老君山地区,也成为大明防守极为严密的区域,进出车辆均需搜查登记。

    这些信息,晚些时候冯保就已经从锦衣卫处获悉,随即送到宫里。

    而此时魏广德已经在府上宴请江治等同乡,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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