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贷,这是戚元敬从辽东送来的文书,你先看看吧。”
内阁值房,兵部侍郎张科进来,把一份兵部文书递到他手里。
“辽东,是什么事儿?”
魏广德伸手接过,不过嘴上还是问道。
“辽东官军由安乐州出发北上,已经抵达土河河畔,在原来亦东河卫和亦马忽山卫卫所扎营,打通了进入松花江支流的通道。”
张科微笑着对魏广德说道。
本来,魏广德都要放弃明年出兵奴儿干了,可听到张科带来的消息,心里大事欢喜,随即快速翻看起戚继光所书写文书。
果然,虽然魏广德已经有了其他考虑,包括走海路之地奴儿干城,但陆路交通,不代表魏广德就不重视。
戚继光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派出一支兵马进入奴儿干都司辖区,先控制辽东到松花江的通道,那也就意味着冬季冰封后,辽东官军还可以尝试通过雪道拖运木船到土河去,从那里下水进入松花江和黑龙江流域。
戚继光并没有放弃。
这点,让魏广德很是欣慰。
“之前从登莱调去的战船是否已经到位?”
魏广德开口问道。
“大小战船二十余艘,早已经在安乐州停靠。
现在那边已经降雪,只是还不够厚,拖拽不易,还得再等等。”
张科说道。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看完文书全文,对戚继光北进的准备有了了解。
从辽东官兵中筹建的奴儿干千户所,全员共一千二百余人,分为十个百户所,他们会在船队进入黑龙江后,选择原先明军放弃的军堡分别驻扎。
当然,主力会选择进驻奴儿干城。
为此,文书中还请求将铁岭卫迁移到安乐州,将土河和松花江流域划入辽东治下。
这样的请求,自然是为了将明军布置在这一带,保护与奴儿干城的水路联系。
毕竟,这里距离奴儿干城有上千里,继续划入奴儿干都司显然不妥。
安乐州,曾经是朱元璋封的韩王府城,韩王内迁后自然废弃,所驻卫所也部份内迁,部分划入辽东。
之前,一直是铁岭卫下一个千户所驻防。
“倒不是不行,说起来这还是自宽甸六堡之后,官军再次向北拓展土地。
只是这次向北拓展,怕不是有上百里,不知道是否稳妥?”
魏广德看着张科说道。
前段时间张科进入兵部以后,在谭纶主持下已经和曾省吾重新划分了管辖司局和主要职责。
自然,选择辽东事务,毕竟他和戚继光还算熟悉,方便联络。
“我和元敬通过两次书信,现今辽东女真倒还安稳,没有异动,特别是红土堡大败蒙古诸部以后,女真各部显得尤为顺从。
此次大军进抵亦东河卫住所,原先在那里的女真阿勒坦苫部就主动后撤,让出让地域。
文书里也说了,元敬有意在原撒叉河卫和纳伶河卫驻军,如此,可将整个辽河支系到松花江河口全部纳入官军范围内。
原撒叉河和纳伶河附近,是女真部族和蒙古部族混居之地,女真部族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应。
至于当地驻留的蒙古人,若是顺从,依旧可以让他们再次休驻,否则尽数驱逐就是。
有了上次的教训,现在辽东土蛮部也不敢在边境造次。
只是要彻底控制那片区域,还需要一些时间。”
张科详细叙述道,这是之前他和戚继光通气后,商量出来的计划。
土河毕竟是支流,河面并不算宽,极容易被敌人截断。
稳妥一些,还是把防区推进到松花江流域较好。
只不过,这样做好是好,可也面临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官军兵力不足。
实际上,向北拓地上百里,绝对不是一个铁岭卫纸面上那几千官兵就能做到的。
果然,魏广德听闻,脑海里已经构建出辽东地图。
虽然他不确定原撒叉河卫和纳伶河卫驻扎在哪里,可是北拓百余里,也能想到这次纳入疆土的面积有多庞大。
“你们是怎么商量的?”
魏广德看向张科,询问起来。
“调回三万卫和辽海卫,由他们进驻原撒叉河卫和纳伶河卫防区,铁岭到安乐州和土河一带交给铁岭卫驻守。
三卫互为犄角,若有事还可得到沈阳官军支援,可保无虞。”
张科说道。
大致的打算,就是派出三万卫和辽海卫前出,铁岭卫作为后援,还承担保护土河码头的任务,保证和奴儿干的交通。
魏广德轻轻敲打茶几,片刻后方才收回手笑道:“大致可行。
这样吧,你随我去见见首辅大人。
此事不小,还是要事先和他通气才行,正好你入兵部应该还没在正式场合见过他,带你去认认人。”
魏广德起身说道。
张科进了兵部,张居正知不知道?
当然是知道的。
而且,根据魏广德拉人进入兵部,其实张居正多少也反应过来,魏广德对于曾省吾似乎并不满意,所以才又在寻找兵部尚书的人选。
之前朝会上,张居正也看到了张科,和谭纶、曾省吾站在一起,想看不到也难。
京城官员虽多,但是三品以上大员可也就那么些人。
张科随着魏广德,很快就走进了首辅值房。
对于魏广德带着张科的到来,张居正没有惊讶,这些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实际上,张科还未到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
就他以来就是兵部侍郎,所以在看到他和魏广德关系后,也就不惊讶了。
简单寒暄过后,魏广德说明来意,将戚继光的文书递到张居正手中,等他看完,这才说起辽东打算继续向北拓地,计划调三万卫和辽海卫前出松花江流域的想法说了出来。
魏广德只是简单说了说,随后就换成张科详细叙述内容。
张居正的表情很淡然,并未表露出有多欣喜的意思。
如果说李成梁那次表达出想要建造宽甸六堡时,张居正还忍不住的欢喜,到现在,随着大明子获得东番岛、吕宋,恢复旧港,更是深入缅甸以后,继续向外扩张领土,实际上对张居正来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意义。
“善贷,当初朝廷放弃奴儿干都司,将兵马内迁,其实就是因为劳师动众,每年投入巨大。
之后你提出重新派兵进入奴儿干城,我是不反对的,因为你说这次只是派出少量军队。
对我大明来说,如果只是几个千户所,应该还能勉强维持。
可如今辽东调动两个卫所,上万人北迁。
现在只看到松花江流域,那以后呢?
会不会几年后又为了确保黑龙江水道安全,继续向北调动卫所?”
张居正的话,其实就是在提醒魏广德,不断北扩会让朝廷负担加重。
一旦达到临界点,闹不好又是一次大退兵,朝堂上会有人强烈要求将北进兵马调回,免得承担如此沉重负担。
“奴儿干都司当初撤回兵马,主要是因为当地苦寒,亦无产出,全部都要靠内陆调运物资维持,负担自然沉重。
此次恢复奴儿干都司,我是打算先只动用兵马,不带卫所家属。”
魏广德开始解释起他对奴儿干地区徐徐图之的计划,张居正只是微微点头。
“占据关键位置即可,后续当然会扩大,但是前提就是劝农司找到适合北地种植的作物。
我也清楚当初朝廷为什么撤回奴儿干兵马,但只要当地能有产出,缓解朝廷压力,想来反对之声就不会大。
我不会贸然增大对那里的投入,至少在找到适合的物产以前不会。
甚至计划若是松辽运河无法开建,那就通过东海水师派出船队直航奴儿干城,如此也会极大减轻军辎压力。
东海水师反复进出奴儿干海域,熟悉以后,也方便朝廷组建北海水师。
甚至,若是需要,朝廷还可以委托商人从朝鲜购买粮食,直接送往奴儿干,在此只需要考虑开中法,为愿意提供军需输送的商人提供额外船引即可。”
实际上,魏广德还想把倭国也捎带上的,只是此时大明依旧断绝和倭国的经贸联系,所以他的船队可以跑日本贸易,但却绝对不能宣之于口。
印象里,倭国的粮食产量好像还不少,他们的农业似乎比朝鲜强很多。
因为在魏广德得到的消息看,这些年日本国内战事很频繁,似乎并没有因为粮食问题而停战的情况。
既然不缺吃,那应该就有富余才对。
更别说之后,日本还能发动数十万大军进入朝鲜作战。
只能说大明就算向倭国派出了密探,但他们更多还是刺探政府情报和军情,很少去关注此时倭国国民的情况。
这时代,最富有的还是大明,从整体上来说。
密探传回来的情报,更多提到就是倭国国内大部分土地都是种植水稻,由此推测出大米产量很高。
实际上,此时的倭国对于大米有种迷之自信,因为不管是大唐还是大明,主食都是大米和面粉,所以在他们看来这就是长得高的原因。
日本的土地情况,让他们可以大量种植水稻,自然就把大米捧上神坛。
这也和日本战乱不止有关系,打仗嘛,身材高大自然是有优势的。
魏广德不知道,这些大米是日本贵族和武士的主食,对于此时更多的国民来说,只能吃杂粮和野菜充饥,根本不存在魏广德以为的大米有富余的程度。
甚至,魏广德都不知道如此优良的营养摄入,让此时明人的身体素质在全球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不过此时的张居正却有些瞪大眼睛盯着魏广德,他没想到还能这么玩的。
禁海,然后用船引让商人为大明驻扎在奴儿干的军队提供粮食。
好吧,明初开中法确实就是这样,给边军输送粮草就能得到盐引。
在这里,魏广德稍微变化下,盐引变船引。
“咳咳,当然,正常情况下我们没必要这么做。”
魏广德马上说道,“毕竟最初,官军进入奴儿干一带不会太多,一个千户所的兵马消耗,朝廷应该是承担得起的。
除非出现其他情况,需要大量向当地增兵。
不过就目前掌握的信息,周围应该不具备对我大明构成威胁的势力。”
魏广德在心里又补了一句,也许百年后才会出现。
不过到那个时候,大明应该已经在那里站稳脚跟了。
说白了,影响大明向当地投入资源的,主要还是当地的产出。
如果找到合适的作物,能够支持驻军的消耗,官军就可以长期驻留在那里。
而在此以前,那里只有依靠渔猎为生的女真人和游牧的蒙古人,明军的奴儿干都司大部分物资全靠辽东转运,自然让朝廷难以长期承受。
不过,现在情况似乎有了转机。
劝农司已经从吕宋获得了洋芋,那东西魏广德吃过,其实就是土豆,虽然味道有点不同,但确确实实就是土豆。
土豆是埋在土里,在魏广德印象里好像就有耐寒这一条,甚至拥有比番薯还要强的生存能力。
为此,明年劝农司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把土豆送到辽东进行试种。
一旦辽东确定能种,下一步自然就是往奴儿干送,尝试在那里的栽种。
实际上到了后世,东西伯利亚的农作物主要也就是土豆,是那里生活的百姓第二主食。
第一主食,自然是各种肉类,对于高纬度地区生活的人,需要人体补充充足的热量,单靠植物说有些困难的,需要大量摄入肉类才行。
“可行,兵部可以照此准备,特别是让东海水师寻找北上奴儿干城的航道。
如果能够开通海路,每年送几船粮食过去倒也无伤大雅。”
张居正自然还是希望恢复大明原来的土地的,只不过按照最初的做法,一下子送到奴儿干都司十多万张嘴,朝廷还真承受不起。
“明白,兵部会尽快部署此事,安排水师探查航道。”
张科更加喜欢用水师走海运的方式连通奴儿干城,在他看来,自然以为海路可以一年四季都可以走,却不知道北部的沿海到了冬季也是会被冰冻住的。
“对了,缅甸那边近日可有消息传回?”
说完辽东,张居正又问起缅甸来。
“都是寻常公文往来,似乎并没有大事儿发生,否则兵部也该传遍了。”
张科马上说道。
“无甚大事就好。”
张居正点点头,“回兵部和三省说一声,缅甸若是平稳下来,就要尽快分府设县,即便朝廷暂时不能派出官员管理,但也要做好准备。”
“是。”
张科点头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