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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8钱是个好东西

    隔日,魏广德进入内阁,就让芦布派人联系太医院院使徐春甫,请他到内阁,有事相问。

    虽然芦布也很纳闷,但还是马上去外面找人前往太医院找人。

    半个时辰后,魏广德就在值房见到院使徐春甫。

    对于太医院出来的人,魏广德一如既往的热情,在请他坐下后,这才问起惠民药局现在的情况。

    果然,在听到魏广德说到“惠民药局”四个字的时候,徐春甫脸色就是微变。

    “魏阁老,唉.”

    叹口气,徐春甫这才婉婉道来。

    “太祖下旨各地建立的惠民药局,现在大多名存实亡.”

    洪武三年,朱元璋下令在府州县广设惠民药局,又令于医户内选取内、外科医士各一员,专制药饵,以惠贫病军民,弗责其直。

    药局职责主要是诊疗施药,为患病的贫困军民无偿提供药品。

    惠民药局始源于北宋熙宁九年在京城开封设置的太医局熟药所,又称修和卖药所,委派官员监制和销售成品药,是官办药局的创始。

    政和四年熟药所改称医药惠民局,金朝时亦仿照宋朝制度设立惠民局。

    至元代,惠民药局受太医院督管,体制更加完备,设立规模也随之扩大。

    惠民药局自宋金元三代以来,其制度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和完善,其设立区域和规模也扩大了,对解决和保障贫民的医药问题起了一定的作用。

    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沿袭前代制度,设立惠民药局。

    救济贫困病患、预防瘟疫蔓延颇为古代的统治者所重视,所以创立之后就被一直延续。

    北宋时期,王安石变法,按照当时新法中“市易法”的规定,药品的贸易必须由政府控制,经营药品是国家专利,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制作或经营任何药品。

    北宋时期的药局卖药的同时,还配有医官,为病人诊断并提供处方,看医用药十分便利,颇受百姓欢迎。

    到了南宋时期,统治者偏安东南,军事实力较弱,但社会经济仍然很发达,依旧重视惠民药局的建立。

    而每逢疫情肆虐,朝廷就会令惠民药局派出医官携带药品,走街串巷,上门诊治,给散汤药,以免疫情蔓延。

    在瘟疫暴发期间,惠民药局实行通宵服务,日夜都有专职人员值班,要是“夜民间缓急赎药,不即出卖”,按“从杖一百科罪”。

    高明的医术和严格的管理,使惠民药局名声斐然。

    惠民药局设置的初衷是让医药惠及百姓,让穷困患病之民看得起病、用得起药。

    因而,朝廷对惠民药局实行了补贴政策,这样,它所出售的药物远远低于市场价格,使更多的下层民众有能力承担寻医用药的费用。

    如果遇到确实没有支付能力的穷人或者灾民,还可以免费施药。

    惠民药局受礼部和太医院的指导和监督,有负责京城内外民众医药分发和诊视治疗的职责。

    而且当京城遇有疾病疫情流行的时候,还会免费向京城周围地区的病人提供药物。

    而自洪武十七年朝廷在府、州、县俱设医学之后,就开始慢慢取代了惠民药局的地位,成为地方的常设机构之一。

    地方惠民药局的设置和管理也愈加混乱,很多地方的局舍破败,渐渐消失不见。

    这其实也是明朝对于压缩财政支出而做出的改变,朝廷对惠民药局的补贴减少,到最后只维持京师惠民药局,而地方上则选择大力扶持医学。

    不过,医户制度也因户籍制度的崩落而难以正常运作,且要求各地医官自筹经费,短时间内还行,可经过百余年时间,地方医学也逐渐走向没落。

    就这样,大明此时民间除少数地方还有士绅大族支持的惠民药局存在外,大多都消失不见,也难怪李时珍云游过程中经常为患者免费赠药。

    现在的大明,惠民药局仅仅停留在纸面,地方上根本就没有财政支持。

    听完徐春甫的讲述,魏广德一拍额头,忽又问道:“地方医学崩坏,惠民药局没落,可我记得军中医学似乎还有啊。”

    魏广德想到的就是崩山堡里还有医户,也就是军医,而且貌似大明各地卫所的军医制度还在运行。

    “军医有俸禄,所以医者愿意从军出任军医。”

    徐春甫解释道,“不管是惠民药局,还是地方医学,朝廷自宪宗以后,基本上都是义务工作,没有俸禄。

    不止如此,还要承担赠医施药的职责,长此以往自然没人愿意继续做下去。

    不说惠民药局,就是地方医学医官选择,地方医师多不愿意参与。

    说是悬壶济世,可也得自身有条件才行啊。”

    最后,徐春甫语气很是低沉。

    魏广德明白了,礼部和太医院现在就只保着京师惠民药局这个牌子,其他地方都顾及不到,因为朝廷不给钱。

    地方上医生也不愿意接这个活儿,不仅没有报酬还要倒贴钱。

    关键发生疫病,他们还要冲在第一线。

    而且,朝廷想要白嫖,就给个八九品的官身还不给俸禄,显然对他们也没有吸引力。

    说到底,积极性没有了,自然就没人愿意做了,药局和医学自然没落。

    “地方上重建惠民药局,就得有真金白银砸进去,重建医学,那些医师想要的是银子还是官身?”

    魏广德忽然问道。

    惠民药局这个机构,魏广德觉得还是有必要重建,这是具有普惠性质的组织,朝廷挤一挤,应该能弄出点银子来。

    而且,魏广德来自后世,自然不认为其中就没办法搞钱,相反,只要占着大义,有的是办法从富户手里弄钱出来补贴穷苦百姓。

    不过地方上愿意主动赠医施药的医官就不好找了,所以得先搞清楚这些人的需求。

    要官身就简单了,县级医官给个从八品,甚至八品也行,州府一级就往上升。

    刚才徐春甫已经说了,国朝之初这些人,其实多是地方医户推选出来的,是没有发俸禄的,属于义务劳动。

    如果官身对他们没有吸引力,那就只能考虑给银子了。

    好吧,现在的大明朝廷,如果能够不花银子办成事儿,自然会优选这个。

    花银子办事儿,才是最后无奈的选择。

    没办法,钱再多都不够下面官员开支的,就算开源,人家也能想到花钱的路子,还理直气壮要银子。

    节流这块,魏广德是一点不抱希望。

    除了找个执拗点的户部尚书,管好钱袋子,他也没其他什么办法。

    “这”

    魏广德问的直接,徐春甫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下面的情况他知道,在官身和银子之间选择,他自然知道应该选择后者。

    不是医生没有同情心,而是帮助不过来。

    没钱的百姓多了去了,哪怕只是十分之一,这诊药费也是个天文数字。

    就算是李时珍神医,不缺钱的主儿,云游救助都不敢说见一个帮一个,根本解决不完。

    徐春甫没接话,魏广德就知道,他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

    明朝的医户有个特点,那就是都是读书人,不认字儿怎么看医书。

    所以,这帮人做医生的,其实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科举失意者。

    是的,医户制度崩坏,很大原因就在于医户子弟首选科举,只有科举不第,才会继承家业做医生。

    这样的人,受儒学影响,自然也耻于谈钱,宁愿不做,也不愿意把钱摆到明面上来谈。

    “府州县的惠民药局要重建,不能在荒废下去了,哪怕不能惠及所有百姓,只要能帮助一部分,也是值得的。”

    魏广德开口说道。

    后世一张照片对他触动还是很大的,一个母亲给孩子下跪,因为无钱医治孩子的疾病。

    当时的魏广德无能为力,因为类似事太多,普通人一个是管不过来的。

    可现在,他身为大明执牛耳者,已经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而徐春甫在听到魏广德话语后,脸色瞬间潮红。

    要说大明的官儿,不是没理想,只不过经历宦海沉浮后,多选择随波逐流。

    但是,当发现理想有机会实现时,还是非常有积极性的。

    儒家的教育,不能说很失败,只不过多是受到大环境影响而不知不觉变了,海瑞似的官员少之又少。

    其实,历朝历代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徐春甫在激动片刻后,很快又冷静下来。

    惠民药局的支出可不是个小数字,当下的朝廷根本就支撑不起来这么大的摊子。

    “魏阁老,可这笔支出该如何出?”

    徐春甫小心询问道。

    “如果朝廷愿意像前朝般继续给惠民药局提供补贴,药局能否重建运转?”

    魏广德问道。

    “自然可以,各地医户也必会竭尽所能医治病患。”

    这次,徐春甫回答很是斩钉截铁。

    闻言,魏广德沉默片刻问:“生药库那边,药材银还在征收否?”

    听到魏广德问起此事,徐春甫一愣,随即马上答道:“嘉靖十三年时定制,湖广布政使司、南直隶府州每年接纳的药材存至南京太医院生药库,由南京礼部监收,其他则送至北京生药库,共计岁入七千二百四十六两。

    不过这些药材和银子是支应太医院用度的,其中还有京师惠民药局支用,已经是捉襟见肘。”

    “现在的药材是通过药商交易,牙行.”

    说到这里,魏广德想到已经牙行换帖银,如果继续对药商征税,似乎有重复征税的嫌疑。

    想到此处,魏广德就是一个停顿,又思考起来。

    要让朝廷直接拿出银子,支持惠民药局肯定不现实,只能考虑在恰当的地方加税。

    在魏广德眼里,可没什么祖制,该改的制度那就得改,要与时俱进。

    两百年前的情况,可现在大不相同,怎么可能继续用旧制度。

    所以,当下的情况,那就是朝廷得想方设法加税,向有钱人加税。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感觉自己怎么和之后的那个大奸臣魏忠贤差不多了。

    还好,现在有张居正在前面顶着。

    要没有老张,估摸着自己搞的改革,怕也落不到好。

    不过好在自己的改革,至少属于老人家说的,拉一派打一派,想来应该不会很糟糕吧。

    “徐院使,关于银子的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不过你们太医院,尽快给我写个章程出来,就是恢复各地惠民药局的事儿。

    不能只守着京城一亩三分地儿,得把地方上的药局也重建起来。

    我有个初步想法,那就是针对各地医馆,根据诊药费收税,而收到的税全部进惠民药局留在地方使用。

    这税就不须交给官府,由地方医学运作惠民药局,用于平常时候的赠医施药。

    至于有疫病,自然还得地方医学负责,官府会拨付药材。

    这个事儿,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你回去先斟酌斟酌,我这边也再想想。”

    魏广德开口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不过没说药材流通,牙行那边是要抽税的,也不知道徐春甫是否已经知道换帖银的事儿。

    不过魏广德的话说完,徐春甫就明白魏广德的意思了,小心询问道:“魏阁老的意思是,有钱的就在付诊药费之外,还要再叫上一笔税银。

    而这笔税充入地方惠民药局,用来补贴穷苦患者,让他们可以用很少的钱看病治病?”

    魏广德点点头,“当下朝堂,各处都要用钱,而钱就那么点,早就已经捉襟见肘,要不然朝廷也不会清丈田亩,把该收的赋税收上来。

    我想着,既然前朝都是药材专卖,想来他们维持惠民药局的银子,八成就是来自于此。

    地方上收的税,就全部用到地方上,有钱的富户多出点,补贴点穷苦百姓,想来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重建药局的银子,可以让地方官府出,关键得有个章程,哪些人可以施舍药材,得有个说法。”

    这年头,因为人口流动限制,地方上抱团现象其实很严重,否则朝廷也不会强行推出流官制度,就是怕地方上沆瀣一气。

    要是针对药材收税,因为已经有牙行那一关,道理上有点说不通,那就搞出针对医馆的营业税好了。

    “地方上推举德高望重的医师掌管这笔银子,定期轮换,想来他们也能接受。”

    魏广德继续说道。

    “下官回去就召集太医商量,尽快呈文上来。”

    徐春甫也觉得这是好事儿,于是马上答应道。

    等徐春甫离开,魏广德才感慨一句,“钱还真是个好东西,什么麻烦都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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