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密集的雨点击打在树叶上，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充满了湿润腥土味道。
一名满头红发的男孩睁开眼，苏醒了过来，意料之外鼻腔挤满的泥土腥味，让他一时间颇有些不适。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男孩在醒来之后，眼睛只是直勾勾看着天空，身体其它部位却没有其它任何明显的动作。
不大的雨，仍旧在下着。
他的眼角，液体不断沿着两鬓流下，也不知除了雨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
视角向上不断抬高，才发现这个男孩此刻是躺在地上的，全身衣衫褴褛，周围似乎是一片树林，从地面的痕迹来看，也没有什么人烟的样子。
阴天小雨，清冷的树林，没有人发现有一个男孩躺在地上。
而男孩，神情木讷，任由雨水这样淋在身上，任由雨水滴落在眼里，依旧一眨不眨。
过了好久，也许是累了，这个男孩终于闭上了眼。
似乎还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
……
“喂！哎！”
“你醒醒，醒醒……”
“嘿！嘿……”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个男孩。
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顿时让他习惯性地眯起了眼。
来人的身影在烈阳下形成了一圈圈的光晕，看不清脸，但根据之前的声音，男孩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女孩。
看到男孩醒来，女孩顿时一惊，一个小跳步远离了男孩，一边提防地细细打量着他，一边缓慢后退，小动作不断远离。
而他的视野中，顿时只剩下了明净如戏的天空，万里无云，晴空一色。
缓慢地眨了下眼，听闻着自然的低语声，纵然精神和感知上十分疲乏，男孩的内心忽然莫名升起一种极淡的喜悦。
只是那木然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
过了一会，也许是发现男孩并没有什么威胁，方才远离的女孩这才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随着草地的摩擦声，女孩朝着这个奇怪的男孩大声询问。
“你怎么不说话？喂！”
好似在给自己壮胆，女孩似乎忍不住心中强烈的好奇，一边说话，一边缓步靠近。
终于——
男孩的视野中再次出现了那个女孩的面容，乌漆麻黑的脸，已经看不清原本的肤色，细细长长的眉毛，完全被掩盖在了一脸的污秽中。
不很长的头发用一个草绳随意结在了一起，搭在了肩头，粗陋的衣服，灰扑扑显得十分陈旧。
唯一让男孩记住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纯净，散发着天真的味道。
男孩的反应让女孩有些不满，她终于是撑大了胆子，耸了耸眉，盯着一动不动的男孩，打算推一把试探下。
眼看着女孩那小手掌就要落在男孩的肩上，他终于开口了。
“别……”
十分干哑而又极为勉强的嗓音，就连说话的底气都不足，女孩这次没有再被吓得跳起来，只是缩回了手。
“你不是哑巴？”
……
“再不说话，我就打你了啊！”
“你……你，快说话啊！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女孩眉毛皱在了一起，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而男孩盯着女孩的脸，眼神中似乎渐渐有了笑意。
感觉到被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年纪的男孩捉弄了，女孩这次终于没有再犹豫，出气似的，迅速推了男孩一把。
而这一把推搡，直接让男孩顿时拧紧了眉，紧闭双眼。
而他的身体也在不断地微微颤动当中。
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女孩，终于是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你没事吧，喂，说话啊，你……”
“是不是要喝水，我去给你拿水来，你等着啊！”
知道自己犯错的女孩，内心慌乱，又想要掩饰什么，赶紧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跑了。
脚步声响起，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这片树林里，只剩下男孩依旧躺在地上，接着便晕了过去。
……
……
……
“水……”
男孩再次醒来后，终于主动开口。
嘶哑干涸的嗓音，让在旁边一直守着的女孩一个激灵，她回过头先是仔细盯着男孩看了几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慢慢睁大，才后知后觉地将身前地上放着的一个旧瓷碗递到男孩口边。
“给你，你喝。”
极为勉强地咽了小口水，男孩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眉毛一直紧拧着。
就这样反复数次，终于男孩的嘴不再张开，对着一直递着水的女孩眨了眨眼。
“喝够了是吧，肚子饿了没，我猜你肯定饿了，待会我去给你摘点果子吃。”
女孩仿佛想到了什么让她极为高兴的事情，一脸的兴奋。
“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免得我到时候找不着你了。”
在躺着的男孩眼中，此时的女孩似乎在看到自己后十分的高兴，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此刻完全没有行动能力。
说着，女孩心情又忽然变得低落起来，自顾自地扯着膝旁的杂草，一会儿仔细盯着男孩的脸，一会儿低着头想些什么。
邋遢的脸上无由的给人一种十分矛盾的久经风霜感。
“为什么你不怎么说话，身体病了么？”
“身体要是生病了，那我也没办法，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不要让我再次变得一个人了。”
“对，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女孩声音越来越低，男孩一直静静听着，认真盯着视野中的女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法正常讲话的男孩，将脸埋在双膝的女孩，最终陷入到到了沉静之中。
两个孩子，一个躺在地上，一个坐在地上，树叶的阴影落在他们身上，随着微风而不断变换着形状。
……
……
……
“今天又下雨了，亏你还是个男孩子，什么都要我照顾你！”
“是是是，晓你好棒！”
“这里又漏雨了，你过去一点，嗯，再挪过去一点。”
红发男孩不以为意的淡淡笑着，一边注意着脚边，一边按照女孩的指示不断移动着石缸，好接住从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
男孩口中的晓，踩着不规则形状的粗糙石凳，不断接着男孩递来的薄石片，吃力地修补着屋顶。
“阿风，注意身体，你恢复也没多久。“
说完，晓眼见阿风顺利将石缸移动到漏雨处正下方的地方，便回过头，擦了擦脸上的汗，继续手头上的活。
男孩站在她的身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不放心地看着晓。
大雨连着下了好多天，这也是为何两个孩子忙着修补屋顶的原因。
自称是“风”的男孩，自从被晓这个同样没多大的女孩收留后，一边恢复着身体，一边慢慢弄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那张稚嫩的脸上，时而会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来，甚至也会有着迷茫和自嘲。
命运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人说得清，甚至和年纪阅历无关。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无人可以捉摸，当人在改变命运的时候，说不定这也是早已注定好的既有产物。
它，甚至比风更为飘渺，仿佛无形，却实际存在。
男孩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自身从未有过的孱弱，这种陌生的身体感觉，使得他仿佛觉得一切都是一个可笑的梦。
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话罢了。
听着耳边晓修补屋顶的悉索之声，以及屋外的大雨声，男孩摇了摇头，拉回思绪，接着继续盯着晓，确保她的安全。
简陋的由石头和树干搭建起来的屋子，墙壁除了材质本身外，没有任何值得再看一眼的地方。
简单的几个木碗和石盆，放着一些果子和烟熏过后的肉，一些仿佛是粗制滥造的工具，作砍伐切割用。
还有柴火堆以及石灶。
男孩接近半个月都在适应着这样的环境，绝望之后只剩下了淡然和平静。
至少，他不是孤孤单单的唯一一个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