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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他们为什么不逃?

    【大晋 · 黑水河大营】

    夜已经很深了,但中军大帐的灯火依然通明。

    宇文成都并没有睡。他身披那件象征着大晋最高荣耀的“金丝蟠龙甲”,端坐在虎皮帅椅上,手中拿着一块白色的丝绸,正在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擦拭着他的兵器——凤翅镏金镋。

    帐外,五十万大军的营盘连绵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如同闷雷,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

    这是绝对的力量。是足以碾碎任何城池的钢铁洪流。

    但宇文成都的心里,却并不踏实。

    “什么时辰了?”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钟。

    “回大帅,丑时三刻了。”亲兵在帐外恭敬地回答。

    宇文成都的手停顿了一下。

    丑时三刻。

    按照计划,那三个“影卫”现在应该已经得手了。赵乐一死,北凉的后勤就会瘫痪;账房一烧,那个所谓的工票体系就会崩塌。

    这招“釜底抽薪”,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杀招。

    他并不指望三个刺客能灭了北凉,他要的是乱。只要虎头城乱了,哪怕只乱一晚上,他的五十万大军就能趁势渡河,一举荡平那座让他屡次吃瘪的破城。

    “报——!!”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长啸划破了夜空。

    不是报喜的哨声。

    那是充满了惊恐和慌乱的惨叫。

    “大帅!回……回来了!影卫回来了!”

    宇文成都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凤翅镏金镋发出一声嗡鸣。

    “得手了?”

    他大步走出营帐。

    然而,当他看到营门口那一幕时,这位身经百战、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晋军神,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黑水河的河滩上,停着一艘小木筏。

    木筏上,并没有站着人。

    而是跪着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那是他的王牌影卫,贪狼、破军、七杀。

    此刻,他们被扒得只剩下裤衩,五花大绑,浑身青紫,肿得像猪头一样。最讽刺的是,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几个大字:

    【大晋特产:送财童子】

    “这……”

    周围的大晋将领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影卫啊!是能在大内皇宫来去自如的顶尖高手!怎么被打成了这副德行?

    “谁干的?”

    宇文成都走到木筏前,声音冷得能把河水冻住。

    “是李牧之亲自出的手?还是那个哑巴巨汉?”

    在他看来,能把这三人伤成这样,生擒活捉,对方至少得出动十几个同级别的高手,或者动用大军围剿。

    跪在中间的贪狼艰难地抬起头。他的嘴肿得像两根香肠,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大……大帅……”

    贪狼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不……不是李牧之……也不是军队……”

    “那是谁?!”宇文成都暴喝。

    “是……是卖肉的……卖馄饨的……还有……纳鞋底的老娘们……”

    全场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

    宇文成都愣住了。他身后的十几名万夫长也愣住了。

    卖肉的?纳鞋底的?

    “你在胡说什么?!”

    宇文成都一把揪住贪狼的头发,把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提了起来,“你中了迷药?还是疯了?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能把你们打成这样?”

    “大帅……是真的……”

    旁边的七杀哭得像个孩子,“他们……他们不怕死啊!那个卖面的拿热汤泼我……那个小孩拿擀面杖打我……他们就像疯狗一样……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

    “他们说……谁敢动他们的饭碗,他们就杀谁全家……”

    宇文成都的手慢慢松开了。

    贪狼像一摊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宇文成都站直了身子,目光越过黑水河,死死地盯着对岸那座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虎头城。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怕李牧之的刀,也不怕江鼎的炮。

    因为那是军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

    但他怕这个。

    百姓不怕死。

    在他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大乾的百姓是什么样的?是软弱的,是自私的,是看到大晋旗帜就会跪地求饶、只顾着自己逃命的羊。

    可现在,羊变成了狼。

    为了护住那个所谓的“北凉”,为了护住那个江鼎,这群羊竟然敢对最凶猛的狮子露出獠牙。

    “江鼎……”

    宇文成都喃喃自语,手指紧紧扣住冰冷的栏杆。

    “你到底给这群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是怎么做到的?让一群流民,变成了比死士还可怕的疯子?”

    这是一种超出了他认知的力量。

    这不再是两国交兵,不再是简单的攻城略地。

    这是一种……国运的质变。

    “大帅,现在怎么办?”副将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再派人去?”

    “派人?”

    宇文成都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的冷笑。

    “没用了。暗杀、离间、收买……这些招数对现在的北凉,已经没用了。”

    “因为那里已经是一个铁桶,一个上下同欲的怪物。”

    “要想赢……”

    宇文成都猛地转身,大步走回帅帐。

    “就只能用绝对的力量,把它彻底砸碎!”

    “传令!”

    “明日卯时,造饭!辰时,渡河!”

    “全军压上!不留预备队!不计伤亡!”

    宇文成都抓起令箭,狠狠地扔在地上。

    “神机营把所有的投石机都推到河边!给我日夜不停地轰!”

    “告诉将士们,不要把北凉人当百姓。在那个城里,连三岁的小孩,都是敌人!”

    “屠城。”

    宇文成都吐出最后两个字,眼神中再无一丝怜悯。

    “只有死绝了的北凉人,才是好北凉人。”

    ……

    黑水河对岸。

    虎头城的城头上,江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裹了裹身上的狐裘,打了个喷嚏。

    “参军,着凉了?”必勒格在旁边递过一杯热水。

    “没。”

    江鼎揉了揉鼻子,看着对岸那突然变得躁动起来的火光。

    “是对面那位大帅,急眼了。”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国家。”

    江鼎接过热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急眼了好啊。急了,就会出错。”

    “必勒格,去告诉公输大师。”

    “他的‘水力锻锤’别停。另外……”

    江鼎指了指脚下那坚固的城墙。

    “把咱们给宇文大帅准备的‘第二道大菜’,端上来吧。”

    “明天,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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