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
李景隆低头,静静地看向腰间悬着的那块玉佩。
这枚玉佩是暖玉所制,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
这是当年孝康皇帝亲手赐给年少时的“他”的。
离京之时,他本没打算带这块玉佩。
是袁楚凝在为他整理行装时,特意将玉佩系在了他的腰带上,并笑着说“此玉温润,可安神定心”。
那时只当是寻常之举,可如今想来,竟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若不是这块玉佩,他今日会不会鬼使神差地走进那家不起眼的书局?
会不会买下这幅尘封多年的古画?
李景隆不知道。
他只知道,耗时许久,如今终于在茫茫迷雾中,抓住了一缕微弱的线索。
这缕线索,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
虽然渺小,却足以照亮前路,让他看到了揭开当年那场惊天迷局的希望。
只要找到画师卫星河,或许就能知道,当年巡视陕西的孝康皇帝,究竟遭遇了什么。
只要找到真相,或许就能告慰那位仁君的在天之灵,也会给他心中的那个深谋远虑的计划帮助巨大。
李景隆握紧了腰间的玉佩,掌心传来的温润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抬眼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挂在九天之上的那轮明月似乎散发着刺眼的猩红,就像是染了血一般诡异。
没过多久,阁楼外传来了马蹄声。
李景隆大步流星地走出阁楼,只见福生和云舒月已经牵着三匹骏马候在门外。
马鞍上挂着水囊和干粮,显然是做足了长途跋涉的准备。
“少主,一切就绪!”福生拱手道。
李景隆点了点头,翻身上马,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走!”
一声令下,三人三骑,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城门。
趁着暮色完全吞噬大地之时,朝着城南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尘土,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而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半炷香后,南城门处。
几道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也悄无声息地策马出城。
马蹄轻踏,朝着同一个方向追去。
他们的动作极快,身法矫健,显然个个都是训练有素。
眉宇间带着几分肃杀之气,与寻常赶路的旅人截然不同。
夜幕如墨,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一场无声的追逐,就此拉开了序幕。
...
月上中天,清辉洒满大地。
李景隆三人一路疾驰,终于抵达了书局掌柜口中所说的那处庄子。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落,依山傍水,从村头望到村尾,不过百余户人家。
错落有致的茅草屋掩映在竹林之中,透着几分宁静祥和。
此刻正是晚膳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起了袅袅炊烟。
淡青色的烟雾在月光下弥漫开来,空气中混着一股饭菜的香气。
昏黄的灯火从窗棂间透出来,将庄中街巷映照得一片温暖。
偶尔有几声犬吠从村中传来,伴随着孩童清脆的哭闹声和妇人温柔的哄劝声。
这些声音交织成一曲人间烟火的歌谣,让这个小小的村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李景隆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指尖轻抚过马背,安抚着这匹一路疾驰的骏马。
“此处名为枕溪村,”云舒月也下了马,她抓着缰绳,目光扫过整个村落。
缓缓介绍道,“庄子东面有一条溪流,溪水清澈甘甜,终年不息。”
“滋养了庄里一代又一代人,故而得名枕溪村。”
李景隆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抬脚,径直朝着村子里走去,步履沉稳。
锦袍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与这古朴的村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云舒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夜色沉沉,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与福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皆是会意,连忙快步跟上了李景隆的脚步。
陌生的来客,很快便惊动了村子里的百姓。
原本在门口吸着一碗汤面的老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迟疑着站了起来,打量着眼前这三名夜里突然造访的人。
正在院子里收拾柴火的妇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满是疑惑。
就连那些追逐打闹的孩童,也被父母拉到了身后,好奇地探着脑袋。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李景隆三人身上。
带着几分好奇,但更多的却是警惕。
这是小村落独有的戒备,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民风淳朴。
却也对外来者有着天然的疏离。
有几位妇人,连忙拉着还在外面跑闹的孩子回了屋,轻轻关上了院门。
只留下一道门缝,偷偷向外张望。
几个壮实的汉子,则自发地聚在了一起。
手里握着锄头扁担,戒备地看着李景隆三人。
低声交谈着,眉宇间满是警惕。
李景隆对此视若无睹,他走到村子中央的晒谷场上。
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周围驻足观望的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叨扰了。”
“都不必紧张,我是来找人的。”
“敢问一句,这庄子里,是否住着一位名叫卫星河的名家画师?”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几分穿透力,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得很远。
话音落下,四周观望的百姓们先是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名家画师?哈哈哈...”一个汉子抱着肚子笑出了声,“这位公子,你怕是找错人了吧?”
“就是就是,什么名家画师,那老卫啊,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草包!”
“原来是找老卫的啊,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刚才那股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无踪。
百姓们脸上的戒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善意的笑意。
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什,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只有一个身着粗布短褂的中年人,朝着李景隆三人拱了拱手。
示意周围的邻居们各自回家,这才缓缓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几分淳朴的笑意。
“三位看着面生得很,都是何方人士?找老卫又有什么要紧事?”
那名身着粗布短褂的中年人往前凑了两步,目光在李景隆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又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的目光掠过李景隆腰间那块温润的玉佩,又扫过云舒月和福生腰间隐约露出的兵刃,眉头微微动了动。
云舒月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脸上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语气也放缓了几分:“老乡不必多礼,我们是从西安城里来的。”
“此番前来,只是想找卫画师打听一些旧事。不知您可否告知,他住在哪里?”
她声音轻柔,举止得体,倒让中年人心里的那点疑虑消了大半。
“噢,原来是这样。”中年人释然地点了点头,抬手朝着庄子深处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能看到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色里摇曳。
“这个时辰啊,他十有八九还在村西头的酒肆里。”
“你们要找他就赶紧去,晚了怕是又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妇人的呼唤。
中年人应了一声,回头冲着三人拱了拱手,便被自家婆娘急匆匆地拉着回了屋。
那妇人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瞥了云舒月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与嫉妒。
仿佛生怕自家男人跟这些外来的陌生人多说一句话。
得到了确切的指引,李景隆三人也不多做耽搁。
当即牵马朝着村西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