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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证据呈上洗冤屈

    京城的晨雾还没散尽,王大人府邸后巷的泔水车已准时碾过青石板路。车轮轧过石缝里的泥浆,馊臭味混着潮湿的雾气漫过墙头,在巷子里弥漫开来。江枫从斜对面的檐角悄无声息地翻下,粗布短褂上还沾着夜露,肘部蹭破的油皮渗出细密的血珠,混进车辙印里的污秽,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快步走到墙角,扯过车夫扔在那儿的一件油腻外衫套上,又压低头上的破斗笠,抄起墙根的两只空木桶,混进了府里采买的队伍中。门房打着呵欠点人数,鼻尖皱得老高,显然对这股馊臭味避之不及。

    “新来的?老张头今儿怎么没来?”门房斜睨着江枫,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老张头昨晚赌输了钱,瘫在河沿起不来了,托我来顶个工。”江枫哑着嗓子回话,故意踢了踢桶底结块的泥垢,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常年干粗活的杂役。

    门房挥袖掩鼻,不耐烦地摆手:“快进快进!别磨磨蹭蹭误了晌午的宴席!”

    进了府邸,江枫借着搬冬笋筐的由头,不动声色地贴近通往后院书房的廊柱。他记得姚则远交代过,王大人惯在卯时三刻经这条廊往书房去,脚步声比打更的梆子还准时。他假装整理筐里的冬笋,指节在筐沿轻轻叩了三下,又顿了顿,再叩两下——这是他与姚则远约定的暗号,三长两短,代表“证据带到,请求面见”。

    竹帘微动,一袭苍青官袍的衣角从廊柱后掠过。江枫心中一凛,突然脚下一绊,整筐冬笋哗啦滚了满阶。管家的骂声还没出口,他已顺势扑跪在地,一边慌乱地收拾散落的冬笋,一边从袖中滑出半截磨得毛边的腰牌,悄悄托在掌心。那是姚则远当年巡查漕运时所用的凭证,边缘的裂纹里还嵌着些许漕运码头特有的河泥,朱漆虽已斑驳,却依旧能看清上面“漕运督查”的字样。

    王大人的脚步果然顿住了。他穿着一双青缎官靴,靴底碾过一枚滚落的冬笋,汁液浸湿了鞋面。“哪房的杂役?做事这么毛手毛脚?”

    “回大人,是临州陈记送冬笋的。”江枫低着头,将那半截腰牌轻轻递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姚大人托我给您带个物件。”

    王大人的目光落在腰牌上,瞳孔微缩,随即不动声色地挥退了管家和其他采买的人。“跟我来。”他转身掀开竹帘,大步走向书房,江枫紧随其后,进门的瞬间反手将门锁插好。

    紫檀木案被迅速清空,江枫从怀中掏出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逐一摊开:章穆写给蓝夷领事的亲笔信函,火漆封口完好无损,上面还留着章府特有的云纹印记;魏庸在死牢里画押的供词,纸页边缘沾着牢狱特有的潮湿霉味,朱红手印清晰可辨;李参将的证词更是带着刺目的血痕,血指印重重覆在“章穆指使末将构陷姚则远”的墨字上,旁边还粘着半片带焦痕的蓝夷烟膏——那是李参将与蓝夷私下交易的铁证。

    王大人的指尖缓缓划过那封蓝夷文信函,花体签名像蜈蚣的脚爬过绢面。他抽出其中一页,走到窗边对着晨光举起,章穆的私人水印在日光下浮出蛛网般的青纹,那是工部特供的云纹笺才有的特质,去年万寿节时陛下御赐给章穆,全朝仅此一份。

    “他竟还留着这腰牌。”王大人摩挲着腰牌边缘的刻痕,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当年在漕运船上,我还曾用砚台砸过这牌子,骂他死脑筋,不懂变通人情。如今想来,倒是我错看了他。”

    江枫从怀中掏出最后一份文书,郑重地递上前:“姚大人说,若您认出这腰牌和水印,再将这份呈给您。”

    那是一张兵部专用的加急驿报用纸,上面是李参将的亲笔供词,详细供述了章穆如何指使他伪造姚则远通敌的书信,如何篡改明州水师的巡防日志,甚至如何收受蓝夷的烟膏与白银。供词末尾,李参将的血指印鲜红刺眼,旁边黏着的那半片烟膏,正是姚则远当年在明州查获的蓝夷烟石同款。

    晨钟撞破京城的寂静,悠远的钟声在街巷里回荡。王大人将所有证据仔细收入贴胸的暗袋,袋口银线绣着的海波纹样已有些泛黄发硬,却是他与姚则远当年在漕运共事时的信物。“你且在府中暂避,今日朝会,我自会将这些证据呈给陛下。姚大人的冤屈,今日必当洗刷。”

    此时的乾清宫内,景和帝正揉着发胀的额角。檀香袅袅,却压不住殿宇梁木间弥漫的焦躁气息。泉州陷落的战报摊在龙案一角,墨字被朱批戳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透着边境告急的紧迫。

    章穆出列时,袍袖带起一阵微风,熏过香料的朝服散发出庙宇般的沉肃气息。他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陛下,蓝夷所求不过通商之利,若允其在泉州设馆贸易,再赔补些许兵费,战事自会平息。边境百姓也能少受些战火之苦。”

    几位守旧派老臣纷纷颔首附和,腰间的玉带扣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章相所言极是,穷兵黩武非治国之道,通商求和方为长久之计。”

    王大人突然从文官队列中踏出一步,乌纱帽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章相此言差矣。不知章相可知,蓝夷舰队此刻已抵何处?”

    殿中瞬间静了下来。章穆捋须的手停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镇定地回道:“王大人若有确切军情,不妨明示于陛下和诸位同僚。”

    “昨夜子时,七艘蓝夷炮舰已抵达温州外海,炮口直指温州城!”王大人从袖中抽出一份兵部急报,高高举起,“而章相三日前呈给陛下的奏本却说,夷人愿退兵百里,静待和谈。章相,这前后矛盾,不知该如何解释?”

    景和帝猛地直起身,龙案上的茶盏被震得微微晃动,茶汤溅出些许在明黄的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王大人步步紧逼,手中的证据如雪片般逐一掷向御阶:“臣这里有章穆私通蓝夷的亲笔信函,约定烟石贸易利润三七分账,蓝夷得七成,章穆暗吞三成!还有魏庸的供词,他亲口承认,每年收受章穆纹银十万两,包庇烟石走私!更有李参将的血书,指证章穆指使他伪造姚则远通敌的书信,篡改明州水师的战报,将蓝夷突袭渔村的罪责,尽数推到姚则远头上!”

    章穆脸色煞白,却仍强作镇定,抓起一份伪造的“通敌书信”嘶声冷笑:“这都是伪造之物!字迹摹得再像,蓝夷的火漆岂是常人能仿制的?王大人,你莫要血口喷人!”

    “正因为这火漆非常人能得,才更能证明你的罪证!”王大人劈手夺过那封书信,转身对着殿门举起,“诸公请看!这信纸是工部特供的云纹笺,遇光会浮现青蛛网纹,此乃去年万寿节陛下御赐给章穆之物,全朝唯他一人可用!章相,你敢说这信纸不是你的?”

    日光透过大殿的高窗,照在信纸上,果然浮现出细密的青蛛网纹。章穆猛地后退一步,官靴不小心踩住了自己曳地的袍角,险些摔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景和帝俯身拾起魏庸的供词,纸页边缘还沾着牢饭的油渍和干涸的泪痕。他逐字逐句地看着,手指在“章穆指使”四字上重重按了按,突然抬头盯住章穆,语气冰冷如铁:“朕记得,当年是你力荐魏庸任明州知府,说他‘清廉如水,办事干练’。如今看来,你举荐的好官,倒是与你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陛下明鉴!此乃魏庸怀恨在心,故意栽赃陷害!臣冤枉啊!”章穆喉结滚动,目光慌乱地扫过殿中武将行列,试图寻找一丝支援。人群中,一位曾受过他恩惠的参将下意识地按住了剑柄,却在景和帝凌厉的目光下,又缓缓松开。

    王大人突然跪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臣恳请传召蓝夷使馆的译官!章穆与夷人往来的书信,皆经译官之手誊写,译官可为证!若有半句虚言,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景和帝的指节在龙案上重重叩击,一下,两下,三下……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心头。他突然抓起案上的和田玉镇纸,猛地砸向章穆:“你还有何话可说?!”

    镇纸擦过章穆的紫金冠,重重落在金砖上,碎裂成数块。殿梁上的宿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撞得梁木发出细微的声响。

    “来人!”景和帝的声音劈开殿内的沉寂,带着雷霆之怒,“将章穆剥去冠带,打入囚车,游街三日,再关入天牢严加审讯!所有与他牵连之人,一律缉拿归案,查抄家产!”

    侍卫们应声上前,铁甲碰撞声铿锵有力。章穆挣扎着想要辩解,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官袍在拉扯中撕裂,发出刺耳的脆响。王大人俯身拾起散落的证据,逐一理齐皱褶,那模样,像是在收拾一场鏖战后的残旗,每一份证据,都承载着姚则远蒙冤的日日夜夜。

    退朝的鼓声在宫城中回荡,景和帝单独留下了王大人。御案已被收拾干净,只留下伊州将军庞德送来的请功奏章。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奏章上,庞德那遒劲的字迹力透纸背,详细记述了姚则远在西疆开渠引水、安抚部落、平定旱灾的功绩。

    “姚则远现在到了何处?”景和帝指尖划过奏章上“单骑定边,民心所向”八个字,语气中带着几分悔意。

    “回陛下,前日收到的信报说,姚大人已过兰州,再有十日左右便可抵达京城。”王大人躬身回话,眼角余光瞥见御案上那方碎裂的玉镇纸,心中清楚,陛下对姚则远的冤屈,已有了定论。

    皇帝的指尖在“单骑定边”四字上反复摩挲,朱砂批注的“准奏”二字墨迹未干。窗外忽然传来囚车轱辘碾过御街的吱嘎声,混着百姓们愤怒的喧哗和投掷秽物的声响——那是章穆的囚车正在游街。

    “拟旨。”景和帝突然扯过案上的空白黄绢,语气坚定,“八百里加急送往兰州!着姚则远即刻改道,不必回京述职,直接总领东南水师,节制沿海各州府兵马,抗夷御敌,便宜行事!凡阻挠者,先斩后奏!”

    王大人躬身接过黄绢,袖中不慎漏出半截图纸,正是姚则远当年亲绘的东南沿海布防图。图纸边缘已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每一处港口、每一道暗礁、每一座炮台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臣这就去拟旨,即刻派人送出!”王大人捧着黄绢,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他知道,姚则远的冤屈终于得以洗刷,而东南沿海的百姓,也终于等来了能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走出大殿,晨雾早已散尽,阳光洒满宫城。王大人望着远处天际,仿佛已经看到姚则远率领水师,驰骋在东南海疆,将蓝夷舰队打得落花流水的场景。他加快脚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让这道圣旨早日送到姚则远手中,让他早日奔赴抗夷前线,还大炎海疆一片安宁。

    而此时,远在兰州的姚则远,刚结束与当地官员关于西疆水利后续事宜的商议。他站在驿站的窗前,望着向西延伸的官道,心中还在惦记着伊州的渠水是否通畅,部落的百姓是否能顺利种上沙棘麦。他不知道,京城的风云早已变幻,一场为他洗刷冤屈的风暴已然落幕,而一份承载着国家重任的圣旨,正在快马加鞭,向他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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