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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小说 > 汉鼎重铸:逆命三国 > 02 边境烽烟

02 边境烽烟

    朔风卷过并州边墙的黄土,扬起一阵干燥的尘烟,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林宸站在夯土垒成的矮墙后,眯眼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道模糊的、蠕动的黑线。那不是商队——商队不会在黄昏时分如此散乱地移动,更不会在靠近边塞时突然加速。

    “来了。”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吹散。

    身旁的老卒王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浑浊的眼睛骤然收缩。“鲜卑崽子!”他啐了一口,转身敲响了挂在木架上的铜锣。刺耳的锣声撕裂了傍晚的寂静,屯堡里顿时骚动起来。

    这是林宸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七天。七天前,他还是二十一世纪一名研究古代军事史的普通学者,再睁眼,就成了并州雁门郡马邑县一个寒门小吏的儿子,同名同姓,年方十八。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般涌入:父亲是县中刀笔小吏,勉强维系家门;边塞常年不稳,鲜卑、乌桓的游骑像草原上的狼群,时不时就来撕咬一口。而更宏大的历史图景压在他的心头——中平六年,灵帝驾崩,洛阳即将陷入何进与十常侍的血腥厮杀,随后是董卓进京,诸侯并起……这个帝国正在滑向深渊,而这里,并州边境,不过是巨浪前最先溅起的一粒水沫。

    蹄声如闷雷般滚近。约莫三十余骑,披着杂乱的皮袄,挥舞着弯刀,发出尖锐的呼哨,直扑屯堡东侧那片低矮的土墙。那里是防御最薄弱之处,也是屯民堆放草料的地方。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屯长赵猛是个四十多岁的粗豪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提着环首刀,吼叫着指挥戍卒和青壮上墙。“弓手!弓手上前!别让他们靠近!”

    箭矢稀稀拉拉地射出去,大多无力地落在骑兵前方的空地上,激起小小的土花。鲜卑骑手娴熟地操控马匹,轻易避过,甚至有人探身用套索勾住了墙头的一处木桩,猛力一拉,本就腐朽的木桩连同夯土塌下一块。

    林宸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但一种奇异的冷静笼罩了他。学者的本能压过了恐惧。他观察着:戍卒缺乏训练,射击没有层次;预警全靠肉眼和铜锣,反应太慢;防御工事年久失修,关键节点脆弱;屯民慌乱无序,堵塞了通道。

    “赵屯长!”林宸趁着一轮攻击间隙,猫腰跑到赵猛身边。赵猛正骂骂咧咧地让人去堵缺口,见是他,眉头一拧:“林小子?这里危险,滚回去!”

    “屯长,贼人轻骑来去如风,强守土墙伤亡必大。”林宸语速很快,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说,“可否听我一言?贼人掠袭,志在粮草财物,并非死战。我们当固守要点,同时扰其侧后。”

    赵猛瞪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读书的寒门子弟。墙外又传来马蹄声和呼啸。

    “说!”

    “第一,立刻让妇孺将备用陶瓮埋于墙外三十步要道浅土中,覆以薄草。马蹄踏上,瓮破声异,可乱其马队,兼作预警。第二,抽调十名准头稍好的戍卒,不守墙头,伏于两侧高阜,专射贼人后队与马匹。贼人前冲受阻,后队受袭,必然慌乱。第三,集中所有火把、柴草,于墙头每隔五步堆放,贼人近时点燃掷下,不为杀敌,只为惊马阻敌。第四,立刻派人绕后,去烽燧点燃示警,但需隐蔽,防贼人截杀。”

    赵猛听着,眼中的怀疑渐渐被惊异取代。这些法子听起来简单,却直指要害,尤其是埋瓮惊马和侧翼伏射,不是常年与游牧骑兵打交道的老卒,很难想到如此针对性的策略。他深深看了林宸一眼,没有多问,嘶声吼道:“照他说的办!快!”

    屯堡像一部生锈的机器,在死亡的威胁下被迫高速运转起来。人们虽然慌乱,但在赵猛的喝骂和林宸偶尔的补充指点下,还是勉强执行了命令。当鲜卑人的第二次冲锋开始时,冲在最前面的几匹马猛地踏碎了薄草下的陶瓮,刺耳的破裂声和战马的惊嘶同时响起,队形顿时一滞。紧接着,两侧土坡上射来的冷箭精准地钻进了后队骑手的肩膀或马臀,惨叫声起。墙头上,燃烧的柴捆带着黑烟滚落,虽然没造成多大伤害,却成功地将鲜卑人逼退了一段距离。

    鲜卑头领似乎没料到这个往常一冲即溃的小屯堡突然变得棘手起来,他挥舞弯刀,呼喝几声,骑兵开始绕着屯堡游走射箭,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但屯堡的防御似乎突然有了章法,总能在薄弱处及时补上人手和火把。僵持了约一刻钟,远处一座烽燧冒起了笔直的狼烟,在渐暗的天色中格外醒目。鲜卑头领不甘地望了一眼屯堡,终于唿哨一声,带着手下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苍茫的暮色草原中。

    屯堡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夹杂着伤者的**。赵猛拄着刀,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泥尘从额角流下。他走到正在帮忙搀扶伤者的林宸面前,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拍得林宸一个趔趄。

    “好小子!今日若非你,这屯堡怕是要见血了!”赵猛的目光灼灼,带着探究,“你从何处学得这些法子?某家戍边二十年,也未必想得如此周全。”

    林宸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思绪。他知道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了。一个寒门子弟,或许读过几本兵书,但如此临机应变、切中实际的战术安排,绝非寻常。他需要解释,更需要低调。

    “屯长过誉了。”林宸露出些许赧然和后怕的表情,这倒不全是假装,“小子平日喜读杂书,尤好《墨子》备城门诸篇,又常听家父与老兵讲述边事。今日情急,胡乱想起些古书上的记载和听闻的故事,东拼西凑,侥幸而已。实在是贼人势不大,屯长与诸位叔伯血勇,方得击退。”

    他将功劳推给古书和老兵经验,又强调是“侥幸”,姿态放得极低。

    赵猛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刀疤在脸上扭动:“管他娘的古书还是故事,有用就是好法子!你小子,是块料子!”但他也没再深究,转身去处理善后了。

    林宸暗暗松了口气。他走到土墙边,看着远处彻底沉入黑暗的草原,只有烽燧的火光在遥远的地方如星辰般闪烁。夜风带着血腥和焦糊味吹来。他帮助改进了这个小小屯堡的预警和防御,或许救下了一些人命,但历史的洪流呢?并州,很快将成为吕布、张辽这些名字纵横的战场,成为胡汉厮杀的血肉磨盘。这点微末的现代知识,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面前,又能改变什么?

    他必须隐藏自己,像一粒沙隐入沙漠。在足够强大、或者足够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之前,任何过早的显露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今晚他冒了点险,但值得,至少赢得了屯长一点基本的信任和生存的空间。

    远处,并州的夜空辽阔而冰冷,群星无言。更大的烽烟,还在遥远的洛阳,以及不可测的未来。林宸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转身融入屯堡中忙碌而疲惫的人群里,身影很快被跳动的火光吞没,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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