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爪深深嵌入岩壁,陈寂的身体悬在半空。
下方,那团脉动的肉瘤缓缓起伏,淡绿色光芒映在他脸上,像一层腐败的苔藓。十二具尸体围成一圈,穿着与他相同的训练服,头颅微垂,双手交叠于腹部。他们的脸被某种黏液覆盖,皮肤泛白起泡,却无明显外伤。
他轻轻落地,左脚踩上一块碎骨。
声音极轻,但在死寂的空间里,如同铜锣骤响。
空气中有味。
不是血腥,也不是尸臭。是一种甜腻的香气,像是熟透的桃子混着铁锈,在鼻腔深处悄然发酵。他屏住呼吸,舌尖立刻泛起一股金属味。视线微微晃动,仿佛整个世界被浸在水中。
【血源共鸣】震动了。
不是吞噬前的低鸣,而是警报——尖锐、急促,从脊椎直冲大脑。他的手指刚触到一具尸体旁的黑色腐块,体内便炸开一阵剧痛。
那腐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褶皱,像干枯的大脑组织,贴在雪地上,微微搏动。
陈寂没有缩手。
他强行压下反噬感,意识切入。
刹那间,画面涌入脑海。
他看见自己跪在地上,牙齿撕开队友的肩膀,肌肉纤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雪地,绽出一朵朵红花。他抬头,瞳孔漆黑无光,嘴角咧到耳根,笑得像个疯子。
这不是记忆。
他知道。
他吃的是冻肉,不是活人。
但他吞过血,也吸过骨髓。为了活下去,他做过太多不愿回想的事。
幻象在利用他的愧疚。
他咬破舌尖。
疼痛让他清醒。
现实回归。
岩壁纹理清晰,尘埃在空气中漂浮,尸体的摆放角度毫无变化。他低头看手,指尖仍按在腐块上。
解析完成百分之七。
截取成功。
系统标记:**抗毒体质·初级**。
他松开手,后退三步。
腐块停止搏动。
空气中的甜香更浓。
他转身走向洞口,动作放慢。每一步都精确计算重心转移,避免发出多余声响。右臂肌肉仍在抽搐,左手钢爪边缘卷曲,战斗后的负荷尚未消散。胸口伤口已凝血,但深呼吸时,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他在阴影中停下。
趴伏,贴地。
耳朵贴近岩层。
震动来了。
不是来自地下。
是上方。
规律性的机械轰鸣,低频震动通过雪层传导而下。引擎声稳定运行,移动速度缓慢。距离约八十米,正沿着隧道主道平行推进。
有人来了。
驾驶雪地车。
他迅速判断几种可能:
幸存者搜救队?装备精良,行动有序,目标明确。
拾荒武装团伙?携带探测设备,搜刮资源,见人就杀。
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赌。
身上的伤未愈,钢爪受损,体力只恢复六成。若对方三人以上,配备热成像或震动侦测仪,一旦暴露,必遭围剿。
他退回侧洞。
用指甲在岩壁上划出四道刻痕,记录震动节奏。间隔两秒一次,持续不断。说明车辆行驶平稳,未受阻碍。这意味着主隧道积雪已被部分清理,或者来人拥有破障工具。
他摸了摸右耳的骨钉耳环。
这是第一只变异狼的遗物,也是他亲手杀死的第一头高阶生物。那天他觉醒血脉沸腾,战力暴增,但也差点失控异变。
现在不能冲动。
必须等。
等更多信息。
等最佳时机。
他靠在岩壁上,闭眼。
五感全开。
夜视能力仍在运作。黑暗中的一切轮廓清晰可见。他能看清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扩散的速度,能追踪尘埃颗粒的轨迹,甚至能分辨出不同尸体身上散发的气味差异。
十一具是真死。
肌肉完全松弛,内脏停止代谢。
但有一具不是。
最靠近肉瘤左侧的那个男人,胸口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几乎不可察觉。心跳频率低于十次每分钟,体温接近冰点,可生命体征未断。
他还活着。
被摆在这里,像祭品。
为什么?
陈寂睁开眼。
目光落在那团发光肉瘤上。
它又亮了一次。
绿色光芒扫过尸体群,停留时间恰好三秒。七秒后再次亮起。
规律性照明。
不是自然现象。
是信号。
他在脑海中推演:肉瘤释放甜香,诱导吸入者感官错乱;接触腐块会触发精神污染;而这些“尸体”,其实是休眠体。
这个空间,是一个转化装置。
把活人变成某种东西。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才解析腐块时,看到的幻象里,他自己也在啃食队友。
但那个“他”,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不像自主行为。
更像是……被控制。
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手。
指尖残留着一点黑色黏液。
他已经接触过了。
毒素是否已经进入血液?
【血源共鸣】没有发出二次警告。说明当前状态未达危险阈值。但这也意味着,毒性可能正在缓慢渗透,尚未触发临界反应。
他活动手指。
肌肉控制正常。神经反馈延迟为零。
暂时安全。
但他不能再待太久。
空气中的甜香浓度在上升。每一次呼吸,都会让感官轻微扭曲。刚才那一瞬,他甚至觉得墙上的抓痕组成了某种文字。
他甩头。
集中注意力。
必须找到突破口。
要么摧毁肉瘤,切断信号源;
要么带人离开,打破循环;
或者……利用它。
他盯着那具尚存心跳的尸体。
如果他是实验对象之一,那么其他人呢?
他们是怎么被拖进来的?
是谁布置了这一切?
他想起雪崩发生时的情景。
整支队伍被埋,他作为领队,是唯一清醒的人。他徒手挖雪,试图开辟通道。后来他吃了冻肉,激活能力。再后来,他感知到S级能量波动,一路追查至此。
可这些尸体,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本应死于雪崩。
可他们是被搬运过来的。
有人在他之前,就进入了这里。
或者……一直就在里面。
他缓缓起身,贴着岩壁移动。
脚步极轻。
每一步都避开碎骨和湿滑区域。
他靠近那具活着的尸体。蹲下,伸手探其颈侧。
脉搏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注意到对方右手小指缺了一节。
那是老队员张雷的特征。入队前是矿工,事故中失去手指。
陈寂记得他。
性格沉稳,话少,擅长野外生存。
这样的人,不该这么快就被捕获。
除非……他是被内部人出卖的。
或者,根本就没有抵抗机会。
他收回手。
准备撤离原位。
就在这时——
震动变了。
上方的机械轰鸣声突然停顿。
三秒静默。
然后重新启动。
方向变了。
不再是平行移动。
是垂直下降。
车辆正通过某条隐蔽通道,向地下空间靠近。
距离缩短至六十米。
速度加快。
对方发现了什么?
是热源?
还是气味泄漏?
他立即做出决定。
不逃。
不迎战。
藏。
他闪身进入侧洞深处,将身体缩进岩缝。顺手抓起一把腐雪,抹在战术外套上,掩盖体温。
然后拔出一把钢爪,插进地面,固定身体位置。
等待。
数秒后。
头顶传来碾压声。
厚实的雪层被机械破开,碎屑簌簌落下。一道暗红色灯光扫过洞顶,短暂照亮整个空间。
那辆车,已经到了正上方。
他屏住呼吸。
眼睛睁着。
夜视状态下,一切细节无所遁形。
他看见那束红光锁定肉瘤。
接着,一个身影从上方跃下。
落地无声。
穿着厚重的防寒服,头戴护目镜,背着改装过的氧气罐。腰间挂着一把锯齿短刀,刀柄缠满胶布。
那人站定,环视四周。
目光扫过十二具尸体,最后停在肉瘤上。
然后——
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熟悉感。
“你还活着?”
陈寂的手猛然握紧钢爪。
这句话。
不是问那些尸体。
是问这地方的某个存在。
或者说——
是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