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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看什么色儿都一样

    他人高马大的,又穿着军装,往那女人堆里一站,本身就扎眼得紧。

    这会儿又被几个挑拣布料的大姑娘小媳妇拿眼尾扫着,也没觉得不自在,视线漫不经心地在那堆小布片上掠过。

    沈郁这人最是个顺杆爬的主儿,见他不躲,胆子越发肥了。

    她跑过去拈起一件碎花的贴身小衣,也不管周围还有人,直接往自己身前一比划,眉眼弯弯地往前倾了倾。

    “你给掌掌眼,这色儿衬我不?”

    几个正挑东西的妇女听见这话,脸都红了。

    顾淮安垂着眼皮,视线在那块布和沈郁脖颈间转了一圈。

    “不用挑色儿,反正穿里头的,早晚都得脱,我看什么色儿都一样。”

    “……”

    沈郁有点无语。

    什么人啊,嘴上骚起来比她还没边儿。

    她还没来及接话,顾淮安已经直起身,把钱票直接拍在沈郁手里。

    “自个儿挑,挑完了再出来。我去门口抽根烟。”

    说完,他转身迈着长腿往外走。

    沈郁瞅他一眼,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也会耳根子红。

    就这还鬼见愁呢?

    十分钟后,沈郁拎着个大网兜晃悠出来。

    顾淮安正靠在吉普车旁抽烟,脚底下已经踩了两个烟头。

    见沈郁出来,他掐灭烟头,接过她手里的网兜,也不看里面装了啥,直接甩到了后座上。

    “磨叽劲儿。”

    他嘴里嫌弃,手还是护在她身后,替她挡住了路过的一辆自行车。

    沈郁心情大好,从兜里掏出一块刚才顺手买的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递到顾淮安嘴边。

    “尝尝?甜着呢。”

    顾淮安脑袋往后仰了仰:“我不……”

    沈郁也不管他说什么,趁着他张嘴拒绝的功夫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他有些干燥的嘴唇,顾淮安身子僵了一下。

    他这辈子就没碰过这种黏牙又齁甜的玩意儿。

    那是哄孩子和娘们的。

    但这会儿看着沈郁那双笑成月牙的眼睛,那股甜味儿似乎也没那么难忍。

    “甜吗?”沈郁歪着头问。

    顾淮安嚼碎了那块糖,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凑合。”

    他拉开车门,把沈郁塞进去,自己绕过车头跳上车:“行了,回驻地。”

    沈郁上了车,心里计算着花销。

    这一趟花了不少,但也把基本生活用品置办齐了。

    手里有粮有物,心里才不慌。

    车子一路向北,出了县城,路边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终于开回了驻地家属院。

    不少军嫂正聚在水池边洗菜洗衣,看见顾淮安的车,都停下动作,交头接耳。

    “那是顾团长的车吧?听说他今儿个没出操,开车出去了一整天。”

    “你早上没瞧见,他领回来个丫头。”

    “啊?谁家丫头?”

    “不知道,长得可水灵了!”

    车在二号楼前停稳,小张刚把钥匙拔下来,车窗就被外面的人敲得梆梆响。

    “顾团!你可算回来了!”

    车外站着个戴眼镜的文职干事,一脸的火急火燎。

    顾淮安摇下车窗:“喊什么?火烧屁股了?”

    “比火烧屁股还急!”

    文书小李眼神往沈郁身上瞟了一眼,欲言又止:“政委在办公室等你半天了,拍了桌子,说你的结婚报告,他不批。”

    沈郁听见,心里咯噔一下。

    不批?

    顾淮安眸子眯了眯:“理由?”

    小李说:“下午向阳大队那边有人专门跑来送了封举报信,说沈郁同志作风……不检点,还涉及殴打干部,性质恶劣。政委说为了部队风气,这报告得压一压,还要重新审查。”

    俩人都皱眉。

    好一个王大山。

    前脚刚掏了钱装孙子,后脚就能写信捅刀子。

    举报信这玩意儿在这个年月可是要命的。

    一旦沾上,哪怕查无实据,光是审查流程就能拖死人。

    要是政审卡住,她就得被遣返。

    回了向阳大队,那就是没牙的老虎落平阳,王大山有一百种法子弄死她。

    她两世为人,还能让个土皇帝给玩死?

    沈郁把雪花膏往座位上一丢,就要下车。

    “老实坐着。”

    一只大手反手探过来捏住了她的后颈皮,跟拎猫崽子似的把她按回座位上。

    顾淮安头都没回,斜眼睨着小李,“他陆建国是当政委当傻了?脑子里进浆糊了?”

    “老子跟人拼命的时候,他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现在老子要娶个媳妇儿,他还要拿着那帮长舌妇的裹脚布来恶心我?”

    “团长!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李吓得脸都白了。

    这种话要是传到政委耳朵里,那还得了?

    他也不敢接茬,只能干巴巴地劝:“政委也是按规章办事,毕竟是有人实名举报……”

    “实名个屁!那王大山要是屁股干净,母猪都能上树!”

    顾淮安骂了一句,踹了踹前座:“开车,去团部。”

    沈郁倒是不慌。

    “要不我自己去解释?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烈士证,那些脏水泼不到我身上。”

    “解释个屁。”

    顾淮安身子往后一靠,大长腿在车里有些憋屈地曲着,“你那张嘴是挺利索,但在政审条例面前,有时候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伸手过来,在沈郁手背上拍了两下。

    “把你心放肚子里,既然把你带出来了,只要我没点头,谁也别想把你送回去。”

    沈郁又“哦”一声。

    到了红砖办公楼前,顾淮安没让沈郁下车。

    帽子拎在手里,自己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进了楼。

    办公室内。

    陆建国正端着茶缸子吹浮沫,桌上摊着那份被打回来的结婚报告,旁边还压着一封信纸。

    门被人一脚踹开。

    陆建国手一抖,茶水泼了一桌子。

    “顾淮安!”

    陆建国看着大摇大摆进来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进来不知道喊报告?这里是团部,不是你家炕头!还有没有点纪律!”

    顾淮安没当回事,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屁股一歪,直接半坐在了办公桌沿上。

    “老陆,你说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是个什么烂脾气你清楚。”

    他从兜里摸出火柴,点了嘴里的烟,“今儿我就问一句,这报告,你批是不批?”

    陆建国被他这副兵痞样气得脑仁疼,伸手把那封信往顾淮安面前一推。

    “你自己看看,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敲诈勒索、殴打村干部!”

    “咱们团那是全军区的尖刀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要是娶了这么个女人,以后怎么进步?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顾淮安看都没看那信一眼,直接伸手捏起来。

    陆建国以为他要看,刚想再说两句。

    谁知顾淮安两根手指一搓,那信纸就被他在烟头上点着了。

    火苗窜起,他一脸淡漠地看着那纸变成黑灰。

    陆建国急了,“哎!你干什么!那是证据!”

    “狗屁的证据。”

    顾淮安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冷淡,“她爹是个烈士,这种家庭出来的种,能是坏种?”

    “就凭那个王八犊子的一封黑信,你就否定一个烈士遗孤?老陆,我看你是这就是脱离群众太久,脑子生锈了。”

    “她是烈士子女不假,但这……”

    陆建国看着那一堆灰,心疼得直抽抽,只能换个路数。

    “淮安啊,你也别钻牛角尖。文工团的那个赵干事,人家是正经大学推荐生,她爸又是师里的老领导,对你没得说。你要是愿意,我明天就安排……”

    “打住。”

    顾淮安直起身,一脸不耐烦,“那人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还没说两句就要掉金豆子。我娶回家当祖宗供着?”

    陆建国也算看着顾淮安长大的,知道他是软硬不吃,气得直瞪眼。

    俩人在屋里僵持不下,门口又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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