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孤月沉沉睡去后,刘长安脸上的凝重却未减分毫。
他示意东方淮竹姐妹随他来到外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月色透过窗棂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师姐。”
他压低声音,神情严肃。
“伯父的病情,虽然暂时被我以针法稳住,不再恶化,但想要彻底拔除病根、完全恢复……”
“仅凭针灸和寻常汤药,远远不够。”
东方淮竹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冷静:“需要什么?师弟你尽管说。”
刘长安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如炬:“我需要配一副三才续命散,此方需一味关键主药,两味辅药。”
“药材名目给我,我这就派人去采购,无论多珍贵,神火山庄倾尽所有也要寻来。”东方淮竹毫不犹豫,语气斩钉截铁。
“没那么简单。”
刘长安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素笺,展开放在桌上。
月光下,三个笔走龙蛇的字迹清晰可见:
“主药——七星蝶梦花。”
“辅药——幽兰草、紫罗兰。”
“幽兰草与紫罗兰虽也珍稀,但我知晓几处可能的生长之地,费些功夫应该能找到。”
刘长安指尖点在那两个辅药名上。
随即重重按在七星蝶梦花五字之上,声音沉了下去,“唯独这味主药……七星蝶梦花,只生长于南国边境。”
“此花七年一开,花开仅七日,状如蝶舞,夜放七星荧光,极难寻觅。”
他抬眼看向东方淮竹,眼中充满担忧:“师姐,南国凶险,万毒谷更是绝地。”
“此花……必须我亲自去寻。”
“不。”
东方淮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她拿起那张药方,纤细的手指抚过“七星蝶梦花”几个字。
凤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师弟,你精通医术,更了解父亲病情后续调理,需你坐镇山庄。”
“辅药的寻找也非易事,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她抬起头。
迎上刘长安复杂的目光,嘴角竟微微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坚毅的弧度:“至于南国……让我去。”
“师姐!”
刘长安急道,“你可知南国万毒谷是什么地方?毒虫瘴气、诡异妖物,稍有不慎——”
“我知道。”
东方淮竹打断他。
声音依旧轻柔。
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正因知道,我才更要去。”
“师弟,我东方家的女子,外表或许温婉,但骨子里……从未因危险而胆怯过。”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内室的方向,声音更柔,却也更加决绝:“更何况要救的人是我父亲,只要有一线希望,刀山火海,我也要闯。”
刘长安看着她。
月光下的东方淮竹。
身姿挺拔如竹,眉眼清丽如画。
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坚韧与担当,让她此刻仿佛在发光。
人如其名。
淮水之竹,看似柔韧,实则风霜不折。
他沉默了许久。
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担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情绪。
“好。”
他终是妥协,声音有些哑,“师姐,我明白了。”
东方淮竹亦是轻轻点头,将药方小心收起。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多言,信任与托付已在其中。
就在这时——
“啧啧啧……”
一个咂着嘴、充满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凝重而默契的氛围。
东方秦兰不知何时蹲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双手托腮。
大眼睛眨巴眨巴。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我发现了大秘密的表情。
“我这么大一个人,你们居然全程无视,这真的好吗?”
她歪着头,故作委屈。
随即眼珠子一转,脸上绽开狡黠的笑容,“这孤男寡女,月下密谈,干柴烈火……”
“我看你们俩都看对眼了呢!”
“要不等爹爹病好了,你们俩就干脆把婚事办了吧!也让妹妹我早点喝上喜酒,沾沾喜气呀!”
“秦!兰!”
东方淮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起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又羞又恼,平日里温婉的师姐形象瞬间崩塌,柳眉倒竖,周身灵力隐隐波动。
下一秒——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哎呀”的惊呼。
东方秦兰化作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在夜色中被自家姐姐蕴含爱意的一拳直接送上了天。
“我东方秦兰,一定会回来的——!!!”
夜空中,只留下她拉长的、不甘的尾音,和一颗迅速远去的流星。
庭院里重归寂静。
只剩下夜风吹拂竹叶的沙沙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东方淮竹深吸了几口气。
努力平复心绪,脸上红晕未退,却强作镇定地转向刘长安。
声音有些不自然:“小师弟,秦兰她……从小说话就口无遮拦,胡言乱语惯了,你别当真。”
刘长安看着她明明羞恼却偏要维持师姐威严的模样。
月光下那泛红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格外清晰。
十多年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清晨的偶遇、午后的对弈、深夜的谈心。
那些她生气时微蹙的眉。
开心时浅笑的唇。
担忧时紧握的手。
忽然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鬼使神差地,一句话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师姐……”
“嗯?”
东方淮竹抬眼看他,眸中还带着未散尽的羞意。
“如果……我真的向你提亲,”刘长安看着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你会……嫁给我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夜风停了,竹叶不再作响,连虫鸣都似乎消失。
东方淮竹愕然僵在原地,凤眸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刘长安,仿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嫁……嫁给小师弟?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带来一片空白。
十多年来。
他是师弟,是亲人,是需要她照顾、偶尔也会让她头疼的麻烦。
她从未、也从不敢将嫁娶二字与他联系起来。
一瞬间。
被冒犯的愠怒、被戳破心事的慌乱、以及某种更深层连她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她被瞬间冲垮了理智。
“你……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羞愤的颤抖,“我可是你师姐!你怎么能……怎么能产生这种非分之想!”
看着师姐瞬间炸毛、无比羞恼的模样。
“哈哈哈!”
刘长安立刻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师姐!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调节一下气氛,你看刚才多严肃!”
“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开玩笑?!”
东方淮竹气极,刚才被妹妹调侃的羞恼,加上此刻被师弟调戏的怒火,彻底点燃了她。
她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右手精准无比地揪住了刘长安的耳朵。
“哎哟!”刘长安猝不及防,痛呼出声。
“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东方淮竹拧着他的耳朵,力道不小。
凤眸喷火,平日里的温婉娴静荡然无存。
“不仅敢在外面调戏别家漂亮姑娘,现在连自家师姐的便宜也敢占了?”
“嗯?”
“谁教你的?”
“说!”
“师姐!”
“哎呦你干嘛!”
“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
刘长安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
“下次我再也不敢冒犯师姐,对师姐大不敬了。”
“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东方淮竹不为所动,拧着他耳朵转了小半圈。
“嘶——!”
“师姐我发誓!以后只调戏……啊不是!以后绝对规规矩矩!”
“尊姐重道!啊疼疼疼!”
静谧的神火山庄后山庭院,清冷的月光下,竹影婆娑。
求饶声与嗔怒声交织。
惊起了几只宿鸟,扑棱棱飞向远空。
夜色。
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鲜活的、人间烟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