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中的红砂角斗场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像被风化的岩石一样,一点点崩解成无数红色的光点。
黎曼·鲁斯那声震碎了半个竞技场的咆哮,似乎还残留着回音,在李昂的耳膜上嗡嗡作响。
那个不可一世的“铁血暴君”,连同他引以为傲、号称永恒的机械军团,已经被拆成了一堆冒着火花、流淌着冷却液的废铁。
那不是战斗,那是拆解。是野性对工业的暴力解构。
李昂坐在创作舱内,看着结算界面上跳动的金色字符。
【PVP对战结束:死亡竞技】
【胜者:人类帝国】
【战利品结算中……】
李昂没有关注那些基础的资源奖励。
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那列从战败者尸体上“爆”出来的科技列表。
他在找一样东西。
一样能救命的东西。
列表在他的视网膜上飞速滚动。
【机械义肢伺服系统(B级)】……垃圾。
【高能激光切割器(C级)】……无用。
【角斗士兴奋剂配方(C+级)】……副作用太大,会烧坏脑子。
直到列表的最后,一行闪烁着幽蓝色冷光、仿佛带着某种神经脉冲质感的文字跳了出来。
【神经阻断与痛觉抑制协议(A级·STC残片)】
描述:源自赛博废土的高阶神经技术。
通过在大脑皮层与边缘系统之间植入微型抑制器,建立一道生物电“防火墙”。
它能有效过滤极端痛觉信号,并平复由强制性神经植入物(如狂暴芯片、奴隶控制栓)引起的脑波风暴。
“找到了。”
李昂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确认键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就是他要的钥匙。
虽然这东西无法移除安格隆脑子里的“屠夫之钉”——那玩意儿已经像树根一样长进了他的脑浆里,代替了他的部分大脑皮层,挖出来就是死。
但这套协议,或许能给那个可怜的疯子,带来片刻的久违安宁。
【结算完成。】
【获得文明本源:40,000点。】
【获得GP:20,000点。】
【已掠夺科技:神经阻断与痛觉抑制协议。】
李昂没有停歇。
他立刻打开了【帝国军备录】的操作界面,将这份刚刚到手的数据,连同早已准备好的资源,打包发送给了PVE宇宙中的机械神教。
【指令下达:】
【授权机械神教(火星),立即解析该协议。】
【目标:制造‘神经抚慰仪’(原型机)。】
【优先级:绝密(EXterminiS)。】
做完这一切,李昂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他将目光投向了星图边缘,那个被标记为“第十二原体所在地”的红色星球。
努凯里亚(NUCeria)。
那是一颗被遗忘的星球。那里没有荣光,只有高科技奴隶主挥舞的电鞭,和角斗士流干的鲜血。
那里的沙子是红的,不是因为矿物质,而是因为血。
【PVE主线任务启动:寻回失落的原体——安格隆。】
【坐标锁定:努凯里亚-德什亚(DeSh'ea)城邦-大角斗场。】
……
【PVE主线:寻回安格隆】
【地点:努凯里亚-德什亚角斗场-地下囚笼】
【视点人物:安格隆(第十二原体/角斗士奴隶)】
痛。
世界是由痛构成的。
除了痛,一无所有。
安格隆蜷缩在潮湿、阴暗、散发着霉味和尿骚味的石牢角落里。
他那具庞大得如同神明般的躯体,此刻却像是一个患了疟疾的凡人,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每一块肌肉都在跳动,每一根血管都在膨胀。
滋——滋——!
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的脑子里。
那是“屠夫之钉”在跳动。
那些粗大生锈,如同蜈蚣般的缆线,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头盖骨,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大脑皮层,替换了他的脑叶。
它们在蠕动,在放电,在一点点地啃食着他的理智,重写着他的神经回路。
每一次心跳,钉子就会收紧一次,像是在挤压一颗葡萄。
每一次呼吸,电流就会灼烧一次神经,带来钻心的剧痛。
“呃啊……”
安格隆发出了一声低沉,不似人声的呻吟。
他用那双满是老茧、伤疤和陈旧血痂的大手,死死地抱住脑袋,指甲深深地扣进了头皮里,鲜血顺着脸颊流淌,混合着地上的泥土和汗水,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想思考。他想回忆起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只要他一试图平静下来,只要他的脑海中出现任何与“愤怒”无关的念头,钉子就会惩罚他。
剧痛像烧红的铁钎一样捅进脑浆,搅拌着他的思维。
只有愤怒,只有杀戮的欲望,只有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才能让这股疼痛稍稍缓解。
这是一种设计。
一种针对灵魂的恶毒奴役设计。
“安格隆……”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生锈的铁栏杆外响起。
安格隆艰难地抬起头。他的视线是模糊的,被血色覆盖。
那是恩诺马奥斯(OenOmaUS)。
他的导师,他的父亲,他在这个地狱里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能让他在疯狂边缘找回一丝理智的锚点。
老角斗士手里拿着一块发霉的黑面包和一碗漂浮着沙粒的水。
他看着安格隆那双疯狂的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那双原本应该充满智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野兽的凶光,老人的眼中满是悲哀。
“吃点东西吧,孩子。”
恩诺马奥斯把食物从栏杆缝隙里递了进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头受伤的野兽。
“明天……明天是‘红沙之日’。”
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恐惧。
“高阶骑手们要看‘大戏’。他们会放出那头从地下深处抓来的‘酸液九头蛇’。你需要体力。”
安格隆没有看食物。
他死死地盯着恩诺马奥斯,呼吸粗重如雷,鼻孔里喷出白色的热气。
“杀……”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像是两块磨刀石在摩擦。
钉子在尖叫,在催促他。
杀了他!杀了眼前这个老东西!撕碎他!你会感到快乐!你会不再疼痛!这是唯一的解脱!
脑海中的电流在疯狂鞭挞着他的神经,逼迫他挥出拳头。
安格隆猛地挥出手。
啪!
他打翻了那碗水。陶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浑浊的水渗进了泥土里。
“滚!”
他咆哮着,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伤野兽。
“滚远点!老头!别让我看见你!快滚!”
他不想伤害恩诺马奥斯。这是他仅存的在剧痛中苦苦支撑的理智。
恩诺马奥斯叹了口气。他没有生气,也没有离开。
他默默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块沾满了泥土的面包,用衣角擦了擦,重新放在安格隆手边。
“忍住,安格隆。”
老人伸出粗糙的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安格隆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收回了手。
“我们是角斗士。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流血,为了取悦那些骑手。”
“但记住……别让钉子夺走你的灵魂。别变成真正的野兽。”
恩诺马奥斯走了。
脚步声在空旷、潮湿的地下走廊里回荡,越来越远。
安格隆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
滋——!!!
脑中的电流突然加强了十倍。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感觉自己的头盖骨快要炸开了,脑浆仿佛在沸腾。
他猛地用头撞向坚硬的石墙。
咚!咚!咚!
一下,两下,十下。
石墙上留下了深深的血印,碎石飞溅,但他感觉不到疼。
只有这种物理上的撞击,才能稍微掩盖脑子里的剧痛。
只有疼痛能对抗疼痛。只有疯狂能对抗疯狂。
“杀……杀……杀……”
他在黑暗中嘶吼,声音不再像是人类,而像是某种来自亚空间的恶魔,充满了怨恨与杀意。
在他的头顶,厚重的岩层之上。
传来了无数观众疯狂的欢呼声,那是数万人的咆哮,像海啸一样穿透了地板。
还有贵族们在高科技悬浮包厢里碰杯的清脆声响,那是水晶与美酒的碰撞。
那是努凯里亚的“文明”。
那是建立在安格隆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血肉之上的……“繁荣”。
他们在上面欢笑,他在下面流血。
安格隆停止了撞击。
他喘息着,伸出手,抓起地上那块沾满泥土和细菌的面包。
他连着泥土一起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干硬的面包擦伤了他的牙龈,但他尝到了血腥味。
他要活下去。
哪怕活得像条狗,像个怪物,像个疯子。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把那些高高在上的“骑手”,从他们的云端拽下来。
把他们的头颅,一个个拧下来,插在角斗场的尖刺上。
把这座该死的城市,淹没在血海里。
滋——
钉子似乎感应到了他那滔天的杀意,发出了一阵愉悦的脉冲。
疼痛减轻了。
多巴胺在分泌。
安格隆靠在冰冷的墙上,嘴角勾起一抹狰狞、扭曲的笑。
“等着吧……”
他闭上眼睛,在血色的梦魇中等待着明天的太阳。
等待着……杀戮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