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御医精心为她调养身体,加上谢执和羊献华他们时常送来野味,美名其曰滋补强身,沈元昭的手很快便能正常活动了。
但苦于营帐里都是男人,沈元昭担心身份败露,故而这段时日都是用湿帕简单擦拭身体。
时间一长,难免会不舒服。
隔日,沈元昭起身下榻,活动了一下手腕骨,恰好撞见谢执进来。
身后还跟着宫女侍鱼来送药。
“陛下圣安。”沈元昭麻溜地行礼,一边心想谢执为何会突然来她营帐。
谢执越过她,道:“行了,起来吧。”
“谢陛下。”
谢执瞥了她手腕,绷带已经拆了。
他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但转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药喝了。”
沈元昭抬眸。
侍鱼端起浓稠药汤,递到她面前。
看出她的犹豫,谢执道:“这是御医开的新药方。外敷容易落病根,难保你上次坠马不会有后遗症,保险起见,还是有必要喝些补药。”
沈元昭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给她下毒就什么都好说。
可当视线落到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她差点没呕出来。
连喝五天的中药,现在感觉打个嗝,舌尖都是苦的。
比她这条命还苦!
是真不能再喝了。
沈元昭干笑两声:“臣感激不尽。”
“但话说回来了,陛下,我能不能待会喝?”
“那可不成。”一旁的侍鱼斩钉截铁插话道,“沈大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喝几天就受不住了,若是这样,如何对得起陛下的良苦用心,对得起御医辛苦熬药……”
侍鱼是十九的亲妹妹,两人都是谢执的东宫暗卫,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原以为十九足够忠心呆板,不曾想侍鱼这小姑娘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得了谢执的吩咐,连她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寸步不离的监视。
饶是沈元昭再好的脾性,这次都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谢执将她反应捕捉眼底,淡淡道:“沈元昭,旁人都说你比女子还娇气,喝碗药都得配蜜饯,原以为夸张了,没想到所言不假,你真枉为男人。”
这一说可不得了,沈元昭仿佛是被踩中尾巴的狸猫,二话不说就捏着鼻子,将黑色浓稠的汤药往嘴里生硬直灌,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意味。
那味道直冲天灵盖。
于是,谢执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年轻貌美的沈状元脸色好比被打翻的酱菜缸,红了白,白了青,瞪着眼珠子,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却仍旧止不住的干呕。
因汤药的后劲上来,苦涩涌到舌尖,猛地瞪大双眼,用手死死捂住嘴巴,表情扭曲,连连发出几声干呕。
喝药整得跟喝毒一样。
谢执眉心直跳。
吞下最后一口浓稠汤药,沈元昭眼角带泪,再次拱手准备谢恩。
刚一张嘴,脸色顿变,一股黑色浓稠的汤药从抑制不住的干呕声中吐出来。
侍鱼惊呼:“沈大人,你……”
你怎么还吐了!
谢执同样始料未及,瞥了一眼她,又看了看地上的汤药。
“......”
沈元昭呆呆看着他,整个人仿佛石化。
气氛陷入一片诡异。
沈元昭盯着地上那滩黑褐色汤药,简直要哭了。
一对上谢执准没好事,她就该秋猎前求神拜佛,克一克这煞星。
谢执默了默,不自然的偏过头:“放心,侍鱼是朕的人,不会和别人说出去的。”
末了,添上一句。
“朕也是。”
沈元昭:......她还要说句谢谢不成?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谢执又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说到底,这次你受伤,朕也有责任。”
沈元昭内心翻白眼,嘴上客套道:“陛下,切莫说这样的话,折煞臣了。”
谢执若有所思,半晌,道:“这次秋猎收获甚多,营帐外那只鹿便留给你滋补身子吧。”
说罢,他起身,临到沈元昭身侧,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她肩膀。
仿佛是君王对待近臣的亲昵。
沈元昭身子一僵。
谢执却没再停留,缓慢收回手后,掀帘离去。
等他走后,羊献华迫不及待闯进来,就跟在自己家似的,捡起营帐里的瓜果啃起来。
“你手好了?”
沈元昭嗯了一声,扭动手腕:“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快。”
羊献华抹了把眼泪:“那便好,你是不知道,那天我还以为你被马踩扁了呢,眼泪都要哭干了。”
“是吗?”沈元昭无情拆穿他,“我怎么恍惚听见谁要继承我妻女。”
羊献华脸色涨红:“你瞎想什么呢,我那是作为兄弟接济。”
他丢出没啃完的瓜果。
“沈元昭你这张嘴真恶毒,你还是被马踩死吧。”
沈元昭轻松躲过,伸展着身子,道:“在被踩死前,羊兄,劳烦你告诉我,这附近哪有单独洗澡的地方。”
羊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明白了。
“有倒是有……听说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经常闹鬼,你要是不怕死你就去好了。”
皇家秋猎场,闹鬼?
沈元昭合理怀疑是羊献华故意吓唬自己。
“若真有鬼,那我就化身道士降服他,也算为民除害了。”她不以为然。
——
深夜。
万籁俱寂。
沈元昭趁所有人歇下,用火折子照明,披了件薄衫往山上走。
所谓的山,就是略高些的土坡。
此处偏僻荒凉,密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还全是四通八达,容易迷路的大小山洞,故而被当地夸大其词为荒山了。
越偏僻,越荒无人烟,反而为沈元昭有了很好的掩饰。
许是老天爷保佑,沈元昭很快找到了羊献华说的温泉。
并且让她惊喜的是,此处泉眼尚是活水。
水面有几块巨石作为分割可以很好的掩饰。
沈元昭环顾四周,确信没有人后,不再犹豫,万般嫌弃的脱去寝衣、裹胸布、寝裤,然后,抬脚迈入温泉。
水温正好。
整个身子沉浸其中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这就是大自然身为造物主的神奇之处。
沈元昭用带来的香胰子搓洗身子,打出泡沫,最后解下打结的头发,用沾了水的手指疏通。
正当她沉浸在这惬意时刻,密林深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沈元昭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脚一滑,手中的香胰子滑入水中不见了。
胡乱在水里翻找一番,什么也没找到。
来不及思考,沈元昭当机立断,拖着湿漉漉的秀发,抱着岸边的衣衫往巨石一角躲着。
都这个时辰了,这里还是皇家秋猎场,会是谁出现在这?
难不成,真是……鬼。
黑暗里,一盏龙纹灯笼破开萤火,高大且极具压迫感的身影渐渐逼近,当灯笼被拿开的一瞬间,对方骤然显露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