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衔玉带着芷雾出了宫门,早有侍卫备好两匹温驯的骏马候在宫外。
“骑马去?”芷雾眼睛一亮,松开顾衔玉的手,快步走到枣红马旁,伸手摸了摸它光滑的颈侧。
“追云!表哥你把追云也带出来了?”
追云是顾衔玉前年送她的生辰礼,一匹西域进贡的良驹后代,性子温顺却不失灵动,芷雾极是喜爱,只是平日多在马场骑乘,鲜少带出城。
“今日要去的地方,坐马车不便。”顾衔玉走到踏雪旁,翻身利落上马,动作流畅潇洒。
他坐在马背上,朝芷雾伸出手,“上来,我带你。”
芷雾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瞬。
她自是会骑马的,可……与他共乘一骑?
“我自己能骑。”她小声道。
顾衔玉却不收回手,凤眸中含了笑意,语气却不容拒绝:“追云今日才从马场接来,还未完全适应城中喧闹。况且那条路有些颠簸,你独自骑马我不放心。”
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亲昵:“福满在怕什么?”
“谁怕了!”芷雾立刻被激起了性子,将手放进他掌心。
顾衔玉手腕微微用力,芷雾便觉身子一轻,下一刻已稳稳落在马背上,坐在他身前。
他的手臂自她身侧环过,握紧缰绳,将她整个人虚虚拢在怀中。
“坐稳了。”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芷雾脊背下意识绷紧,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胸膛的温热,以及透过薄薄春衫传来的、属于男子的坚实触感。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想往前挪些,腰间却立刻被一只手臂轻轻按住。
“别乱动,当心摔着。”顾衔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踏雪迈开步子,朝着城门方向行去。
追云乖巧地跟在身侧,侍卫们远远坠在后面,既不会打扰,又能随时护卫。
芷雾起初还有些不自在,渐渐却被沿途景致吸引了注意。
“表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她忍不住又问。
“快到了。”顾衔玉卖着关子,缰绳一抖,踏雪转向城西的侧门。
出得城门,喧嚣渐远。
官道两旁是连绵的农田,麦苗青青,农人正在田间劳作。
又行了一炷香时间,道路渐窄,转入一片丘陵地带。
“这是……”芷雾睁大了眼。
顾衔玉勒住马,踏雪停在一片开阔的坡地前。
他先翻身下马,随即伸手将芷雾抱了下来。
芷雾双脚落地,仍有些怔怔地望着眼前景象。
山坡向阳,成片的野花铺成多彩的绒毯。
一条清澈小溪自山间蜿蜒而下,水流潺潺,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喜欢吗?”顾衔玉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芷雾用力点头,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欢喜:“喜欢!这里好漂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京城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处是皇庄别苑的后山,寻常人不让进。”
顾衔玉解释道,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带你去溪边看看。”
芷雾这次没有挣开。
溪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圆润的卵石和游动的小鱼。
顾衔玉寻了块平整的大石,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铺上,示意芷雾坐下,自己则撩起衣摆,在她身侧坐下。
侍卫们早已识趣地散开,守在外围,既保证安全,又不打扰二人独处。
芷雾脱了绣鞋罗袜,将双脚浸入溪水中。
初夏的溪水还带着山间的凉意,激得她轻轻“嘶”了一声,随即又笑起来,白皙脚轻轻拨动水花。
“凉吗?”顾衔玉问。
“有一点,但很舒服。”芷雾侧头看他,杏眼弯成月牙,“表哥怎么发现这里的?”
顾衔玉目光落在她晃动的脚踝上,那一截肌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他移开视线,望向潺潺流水,声音温和:“随父皇来皇庄巡视,偶然发现的。那时就想,若带你来看,你定会喜欢。”
芷雾心里那丝甜意又泛了上来,比方才吃的糖蒸酥酪还要甜。
她踢了踢水,水花溅起,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彩虹。
“那你现在才带我来。”她故意嘟囔,带着撒娇的意味。
顾衔玉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现在带你来,不正是时候?”
他顿了顿,忽然问:“福满,你可还记得,你七岁那年春天,我带你出宫踏青的事?”
芷雾歪头想了想,眼睛一亮:“记得!在城东的桃林,我还爬树去摘桃花,结果下不来,急得直哭,是表哥把我抱下来的。”
“那时你才这么高。”顾衔玉用手比了比胸口的位置,眼里泛起回忆的柔光,“哭得鼻子眼睛都红了,拽着我的袖子不肯撒手,说以后再也不要爬树了。”
“结果第二年又爬了。”芷雾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即又理直气壮,“谁让那桃子长得那么好!”
顾衔玉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心中柔软一片。
这些年,他看着这个小丫头一点点长大,从懵懂孩童到娇俏少女。
“福满,”他忽然唤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若有一天,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或许会有些辛苦,或许不能像现在这般常常陪你玩闹,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芷雾拨水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顾衔玉也正看着她,凤眸深邃,里面映着她的身影,还有某种她看不太懂,却让心跳莫名加速的情绪。
“表哥要去哪里?”她下意识地问,“是边关吗?我在那边长大,不怕辛苦。”
顾衔玉摇摇头,伸手轻轻拂去她鬓边沾上的一小片花瓣。指尖擦过她微烫的耳廓,停留了一瞬。
“不是边关。”他缓缓道,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是皇宫。”
芷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看着顾衔玉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她从未见过的、深沉而专注的温柔,心脏忽然跳得厉害,一下又一下,撞得胸口发闷,耳中嗡嗡作响。
“我……”
她从小就想嫁给表哥,想当太子妃,想气死沈清瑶。
可当顾衔玉真的这样问她,当她看着他眼中那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的深邃时,那些原本清晰简单的念头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她要的,真的只是“太子妃”这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