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衡意识清醒之后,第一反应是头痛欲裂。
记忆瞬时回笼。
他暗咬牙…陶桉这个疯子。
但这些都很快从贺知衡脑子里消失,因为他发现…他这会竟然不是在医院。
贺知衡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
他确实还在陶桉沙发上。
“……”
脑袋像是被砸开后随意拼凑似的疼痛让贺知衡不仅头痛欲裂。
他还恶心、晕眩的厉害。
痛觉神经疯狂崩塌,四面八方的在攻击他。
贺知衡挣扎着想要挺直背,可不过轻轻一动。
他就再也忍不住的倒回到了沙发上。
“你醒了?挺能扛的嘛。”
陶桉端着海碗走了过来,坐在贺知衡面前吃面。
天黑了,他饿了,所以他刚给自己煮了面当晚饭。
贺知衡极力忍住疼痛,“小金呢?”
“喏。”
陶桉手里的筷子往他身后一指。
贺知衡强忍着钝痛,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动,漫天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要不是强大的忍耐力,他就又得要晕死过去了。
“你……把他怎么了?”
“太烦了,菜鸡一个,还非要以卵击石,烦死了,我就让他睡着了,放心,我没杀他。”
陶桉嗦面,吃的很是欢快。
他打了贺知衡后,发现自己就没那么焦虑烦躁了。
他觉得他得要谢谢贺知衡了。
今天要不是他自己凑上来给他打一顿,他可能还得要心情不好很久。
可惜贺知衡不经打,随随便便一磕碰人就差点死了。
不像冯封。
和冯封那个傻缺打,他得要使出全力。
坏处是,他使出全力都只能是打成平手。
贺知衡疼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这会的他是真不好受。
巨大的疼痛,五脏六腑都好像挪位了一样难受的身体,让他都不敢睁开眼睛。
因为睁开眼睛都需要力气,他怕自己会再次晕死过去。
可就算是这样,疼的浑身都是汗,痛的脸色惨白,他也还是极力克制和忍耐,继续和陶桉谈判。
“你想怎么样?”
“简单,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今天你的头不是我打的,我没动手,是你自己不小心磕碰到我家茶几上的。”
贺知衡:……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现在知道要善后了?那你为什么要动手?”
陶桉嗦完了碗里的最后一根面条,又满足的喝了口面汤,才开口回答,“当时情绪上头了,没忍住。”
随即他又非常理直气壮的指责起了贺知衡,
“难道这不怪你吗?你要是不跑我家里来找打,我会打你?我又没去你家,所以,今天的事不怪我。”反正他没错。
贺知衡:……
该死的,这个疯子。
“又没让你缺胳膊少腿的,你别这么小气,能不能谈?你给句话。”
贺知衡这一刻,深深觉得精心培养陶桉的那群人,面对陶桉这样的成品,一定也曾经是非常绝望到怀疑人生的吧!
甚至他都要怀疑。
放陶桉出来,与其说是指望他成功,倒不如说是放逐。
成功是意外之喜,不成功也无妨。
不然为什么诓他在孙照的酒吧后厨里藏着?
他们是不是也在自欺欺人,想着能糊弄陶桉一天是一天?
“你要谈可以,先给我药。”
他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下去了,黑暗一个劲的在朝他招手。
陶桉耻笑他,“就这点皮肉苦你就扛不住了?贺知衡,我可是听老家伙们都夸过你的,说你自制力、忍耐力非常强,呵呵,也不过如此啊。”
“有自制力和忍耐力不代表我非要没苦硬吃。”
疼痛能忍,可大脑对自身保护的阈值已经到了极限。
为了避免晕死过去,陶桉不管他,任由他又不知道晕多久,贺知衡只能解决这个问题先。
陶桉想了想,觉得倒是有点道理。
算了,看在能谈的份上,他就退一步吧。
“你面前茶几上就有药,具有非常厉害的止痛作用。”
贺知衡睁开眼看过去,入目的茶几上玻璃已经破碎了一半,残缺的玻璃上甚至还有干涸的一滩血。
“……”
谁的血,都不需要想。
这一瞬间,贺知衡心里的杀心是又涌了起来。
他看也没看,抓起药瓶倒,发现只有一颗药丸。
他冷笑着一口干吞了下去。
陶桉一脸肉疼。
妈的,早知道要赔上一颗药丸,他就忍忍不动手了。
他的药丸可不是医院的那些药。
每一颗都价值不菲的。
“我够有诚意了吧,药丸入口即化,见效快,用不了几分钟,你就知道了。”
贺知衡没理他,直接道明他今日来的重点:“你不要去弄周星牧了。”
见陶桉皱眉,他立马又道:“孙照已经将他撞的非常严重,光是手术就花了六个小时,初步预估会有后遗症,不良于行是最轻的。”
“不良于行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几乎已经是判了死刑了。”
陶桉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其实已经看过餐厅的监控录像了。
孙照那个贪生怕死的怂货这次倒是有些让他刮目相看了。
但是他还是嫌恶他,tUi……
“陶桉,我就不信你没弄到餐厅的监控录像,你肯定也看了,孙照当时几乎存了死志,他都在最后关键时刻收了手,为什么?”
“冯封血性就比你差?他也收了手,为什么?”
“这两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陶桉:……
“其实我今天可以不用来的,你又不是傻子。”
觉得自己正在被贺知衡阴阳是傻子而自己没证据反击的陶桉:……
“陶桉,你肯定也是有脑子的人,从你没有直接杀去华医手术室要他的命这一点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因为欢喜睡觉没有接电话也没回信息而以为欢喜是故意不回自己,心里焦躁到只想去闯九鼎山庄而暂时忘了取周星牧狗命的陶桉:……
“可是我还是来了,为什么?”
陶桉好奇了,也问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陶桉是冲动起来就丧失大脑功能的偏执疯逼。
他要是阴着来,就防不胜防。
而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欢喜和周家的恩怨必须要了结。
欠的要还。
对星窈星牧和欢喜,都是如此。
但这些话贺知衡只是在心里想。
他嘴里说的却是,“当然是因为你最年轻。”
“少年人的感情最可贵的地方在于一腔热血真挚热烈,因为最纯粹最炙热,反而不能接受和理解受了委屈要适当妥协的无奈。”
自己最大的长处和优势被肯定。
陶桉眉梢扬了起来,心里也有些得意。
就算是再过十年,他也还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
可这些人……
呵呵,罢了,继续忍吧。
不忍又如何呢?
吞下去的药丸药效开始起作用了。
贺知衡面色好看了很多。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陶桉,淡声继续说道,“年少轻狂是应当,可欢喜和周家情况特殊。你要是冲动了,血性蒙蔽理智,就容易走入极端误区。以免你好心办坏事,所以我才特地过来和你沟通的。”
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弄死周星牧的陶桉感觉自己无形中好像又被攻击了,但他没证据。
他眯眼看着贺知衡,很是怀疑,“你会这样好心?”
贺知衡神情已然恢复到了惯有的淡然,不疾不徐继续开口,“为什么是我来?想来你也最清楚,多少我也肯定是有私心的。周星牧毕竟是我外甥,我做舅舅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是其一。其二……”
陶桉下意识追问,“其二是什么?”
“其二自然是周星牧和欢喜之间的关系,有仇有恨不假,但同父兄妹关系也不假。”
“欢喜为什么会妥协?”
“那肯定是想了结她和周家的血缘关系。欢喜妥协退一步了,本身这件事周家理亏,不管周星牧伤势如何?只要他不死,周家也没脸再找欢喜追究。”
“可你要是执意再去弄死周星牧,这件事就下不了摊。”
“欢喜的委屈和妥协变的毫无意义也就罢了,你让欢喜想要了却的心头大事付诸东流。”
“周家不会善罢甘休,我父母我姐姐自然也不会忍这口气,事情闹大了,谁承担后果?是不是你?”
陶桉沉默了。
“我知道你承担得起这个后果,不用真的以命抵命。”
节奏和主场全都被自己掌控了,贺知衡此刻非常淡然,
“可你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你会被你的老师们收回,关禁闭不得自由身。”
陶桉继续沉默了。
贺知衡慢悠悠地给出最后也是最有力的一击,
“就算你真能全身而退,你认为欢喜会怎么看待你这个让她处境变得更糟心的始作俑者?”
“你对欢喜的了解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觉得欢喜是不是会认为你是个不可控的大麻烦?对麻烦绝对是深痛恶绝的欢喜还会要你吗?”
陶桉的心理防线彻底被贺知衡击垮了。
这会的他,大脑思绪完全跟着贺知衡走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后怕情绪里。
他不是傻子。
他当然知道贺知衡是有私心之嫌。
可贺知衡也不避讳他有私心。
也正因为他有私心,反而越发显得他说的话真实。
总的来说,贺知衡也确实没骗他。
他大方向也是为了欢喜好。
比起冯封的拳头。
贺知衡今天的以理服人,陶桉还是吃的。
但就算心里松动了,甚至后怕了。
陶桉面上也强撑着,
“行,那我答应你,不去动周星牧了,但是……今天你自己磕碰坏了我家茶几的事,只有你知我知……”
陶桉皱眉看向地上躺着的小金。
贺知衡无语,“你不用顾虑小金,你放心,我贺知衡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陶桉暗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你滚吧,以后可别来我家了,下次万一还要再磕碰到我家的茶几,我还得赔你一颗珍贵的药丸。”
他目光瞥见茶几上的那摊血,又忍不住嫌恶的皱眉,“还损坏了我家的茶几,算了,这件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贺知衡暗暗咬紧后槽牙,完全是靠自己强大的克制和忍耐力才没有和陶桉翻脸。
陶桉拔掉了小金脖子上的金针,又用脚踢了踢他。
小金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身冲去了沙发。
“贺总……”
陶桉很是不耐烦的打断他,“出去喊,你们赶紧走,不送。”
贺知衡发现自己能自主站起身,顶着满头已经干涸的血离开了陶桉的家。
在电梯里。
小金很是自责,“贺总,对不起,是我无能。”
贺知衡摆摆手,“这件事不怪你,是我没提醒你,他能和冯封五五开。”前提是冯封没起杀心的情况下。
小金一听说陶桉能和冯封打成平手,他心里就好受多了。
不是他无能,而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失败是必然。
“贺总,我联系医院那边,您头上这伤估计要缝针。”
提起自己头上的伤,贺知衡沉默了。
这应该就是他欠陶桉的因果了。
欢喜面对自己,他也要面对自己。
重来的意义和结果,他终会知道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
周星牧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守了他一夜的周星窈看见他睁眼,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光亮,“星牧,你醒了?”
“我这是怎……”周星牧眼睛突然睁大,显然他已经想起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的伤……”
“没事,没事,星牧,你不能激动,你做过手术了,所以你才不能动,等你好了,就能动了……”
周星牧这才不那么激动了,可他整个人也颓废了下来,“今天是周四是不是?”
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去蓝城?
“爷爷奶奶是不是很生气?”
周星窈握紧周星牧的手,没有说话。
“姐?你说话啊。”
周星窈太了解自己弟弟了,于是也不骗他,“爷爷今天一早就去……解释了。”
她没说的是,昨天下午爷爷那些视之如命的收藏品就被专人上门接收入库了。
包括星牧用的那把。
再加上又听闻星牧将来或许会不良于行,爷爷深受打击病倒了。
现在家里情况非常糟糕。
伤重的弟弟,重病的奶奶,病倒的爷爷,患病的母亲,冷酷的舅舅……她的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她……不敢去想。
不敢去想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对欢喜出手了。
她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会这样不公平。
她并没有对欢喜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相反,从一开始就是欢喜伤害她,欺辱她。
老天爷凭什么向着欢喜?
所有人就连舅舅都帮着欢喜?
她不服,她恨。